黎明时分,东方还未露白,天地间一片寂静,落雪啪嗒击打在窗棂上,发出极其细小的响声,房内的炭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暖意一点一点地散去,渐渐有了凉意,殷飒突然醒来,毫无睡意,抬手揉了揉眼睛,房内一片漆黑,只有房门口处能看到从外面大堂内照射进来的淡淡光影。
经过一整晚的闹腾,偌大的大厅内一片狼藉,几个小厮边打扫边闲聊,因为姑娘们都已经睡下,所以不敢大声喧哗,将声音压得低低的,望见二楼围栏处静立着的殷飒时,连忙闭上嘴巴,各干各的事去了。
殷飒懒得搭理他们,径直走下楼梯后,下意识地往舞台的方向走去。
或许是职业习惯,她的脚步从来都很轻,坐在舞台纱幔之后的男子以一只手肘抵在古琴上,睡梦正酣,似乎并未发觉有人靠近。
手指骨节用力敲击古琴的声音蓦然响起,那人惊了一下,立刻从坐姿变成了直立,几乎是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一张极度扭曲变形的脸上实在看不清是惊还是怒,待看清来人后,将头深深埋了下去,恭敬地立于殷飒的面前,声音如他的面容一般惨绝人寰:“云娘这么早便来听在下弹琴么?”
殷飒低头看着那把古琴,幽幽道:“听你这口气,怎么着,已经没问题了是么?”
“已能畅弹,只不过在下只是照着自己的理解来融入感情,尚不知是否能合云娘的心。”
琴师坐回原位,手指泛白的骨节灵活地屈伸,随意拨动了几下琴弦试音,在开始弹奏之前,他微微侧首问殷飒道:“这曲子是云娘谱出的?”
殷飒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正是。”
琴师的容颜虽惨不忍睹,但那双手,以及那双眸却美得出奇,殷飒突然有些好奇他的脸在没被毁坏之前是何等的风华。
听到殷飒的回答,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眸中除了微微的惊诧之外还闪动着一些殷飒看不懂的情绪,“这曲子,我曾听一位故人弹奏过。”
殷飒愣住,琴师眸中一闪而过的悲伤,令她心底的某个地方骤然疼痛起来,她忽然觉得自己曾见过这双眼睛,太熟悉!她一定见过!
她还愣怔地想着琴师的话,琴师已经开始了弹奏,旋律轻缓凄婉,极能勾起人伤怀的情思,殷飒不自觉地便和着旋律轻唱起来。
若为此弦声寄入一段情
北星遥远与之呼应
再为你取出这把桐木琴
我又弹到如此用心
为我解开脚腕枷锁的那个你
哼着陌生乡音走在宫闱里
我为君王抚琴时转头看到你
弦声中深藏初遇的情绪
月光常常常常到故里
送回多少离人唏嘘
咽着你喂给我那勺热粥
这年月能悄悄的过去
灯辉摇曳满都城听着雨
夜风散开几圈涟漪
你在门外听我练这支曲
我为你备一件蓑衣
琴声传到寻常百姓的家里
有人欢笑有人在哭泣
情至深处我也落下了泪一滴
随弦断复了思乡的心绪
你挽指做蝴蝶从窗框上飞起
飞过我指尖和眉宇
呼吸声只因你渐渐宁静
吹了灯让我拥抱着你
冬至君王释放我孤身归故地
我背着琴步步望回宫闱里
你哼起我们熟知的那半阙曲
它夹杂着你低沉的抽泣
路途长长长长至故里
是人走不完的诗句
把悲欢谱作曲为你弹起
才感伤何为身不由己
月光常常常常照故里
我是放回池中的鱼
想着你喂给我那勺热粥
这回忆就完结在那里
这年月依然悄悄过去
曲罢,琴师双手按在古琴上,惊诧地回头看着殷飒道:“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