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的领池的小亭子中,一炷清香明灭不定地燃着,香火落处,渺渺轻烟袅袅地飘着,混合在蒸腾的水汽里,给人一种如梦如幻之美感,然则一身白袍的八爷却视若不见,双眼微闭间,双手连扬,琴弦颤动中,阵阵优雅的琴声在园子上空盘旋荡漾,好一副诗情画意之水墨山水。
“八爷有心事?”
缓步行到了亭子外的陆纯彦并未打搅八爷的琴兴,只是默默地站在石亭的台阶下,直到一曲终了,这才抬脚行上了台阶,声线平和地问了一句道。
“先生请坐,这是刚到的飞鸽传书。”
听得响动,八爷睁开了微闭着的双眼,淡淡地笑了笑,手一抬,双指一并,已将摆在石桌上的一枚小铜管拈了起来,递到了陆纯彦的面前。
“八爷确定要管此事?”
陆纯彦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了小铜管,熟门熟路地扭开了暗扣,从内里取出了张写满了字的纸条,细细地研读了一番,但并未加以置评,而是不动声色地发问道。
“事到如今,怕是由不得某了。”
一听陆纯彦如此问法,八爷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颇有些不甘地苦笑了起来,不为别的,只因他已是别无选择之余地了——山东那帮官僚不是他的门下便是他的拥护者,尽管他们发国难财的行为并非出自八爷的主张,而是九、十两位爷私下搞的鬼,可一旦事情闹大发了去,那可就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八爷纵使再委屈,又哪有地儿说理去,到了如今这般田地,他又岂能真儿个地袖手旁观。
“八爷倘若真要管,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断!”
身为第一谋士,陆纯彦自然知晓八爷的顾忌所在,也同样清楚此事八爷实难以置身事外,先前之所以发问,也不过是想知晓一下八爷的决心罢了,而今八爷既已表了态,陆纯彦也就不再隐瞒自己的看法,斩钉截铁地道出了解决此事的关键之所在。
“嗯,先生为何如此说法?”
八爷虽是决心好生管管此事,可心底里却并不以为此事会闹得如何凶猛,也就只是打算平顺地收个尾,以免留下后患罢了,却没想到陆纯彦会出这么个主意,身子不由地便是一振,狐疑地皱起了眉头,细细地想了想之后,还是不理解陆纯彦出此狠招的理由之所在,这才不得不开口发问道。
“呵,八爷怕还蒙在鼓里罢,三爷的刀子怕都已架在了十爷等人的脖子上了,只消再轻轻一推,落地人头怕不知该有多少喽。”
望着八爷那既惊且疑的神情,陆纯彦苦涩地一笑,给出了个令八爷毛骨悚然的答案。
“这,这如何可能?”
早在陆纯彦到来之前,八爷已是反复琢磨过了山东的局势,得出的结论么,倒是乐观得很,在八爷看来,只消将手尾弄干净些,这番风波也就算是过去了,但却万万没想到陆纯彦居然爆出了个如此惊人的推断出来,顿时便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目瞪口呆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赶忙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自以为做事机密者,无不自误!某以为汝福等人之勾当早已落入了三爷的算计之中,之所以不立刻发动,不外乎是担心差使有变罢了,一待赈灾之事大局已定,便是三爷出手收网之际!”
陆纯彦压根儿就没给自以为是的九爷、十爷留半点的情面,虽不曾点名,可言语间却是狠狠地讥讽了二人一把,甚至连同八爷都扫进了其中。
“当不至此罢?”
八爷眉头紧锁地想了想,还是不相信三爷能有如此大的手笔,可一见陆纯彦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心中不禁堵得慌,烦躁地拨了下琴弦,犹豫地追问了一句道。
“陆某也希望事不至此,奈何事实便是如此,八爷不信,且容某细细数来。”值此生死危急之关头,陆纯彦自是不敢有半点的保留,苦笑了一下,伸出了一只巴掌,板着手指算了起来:“某之所言证据有三:其一,按十爷之所言,早在离京之前,‘麒麟商号’那头便已急购了一万石粮赶赴山东,若非三爷已知河漕衙门无粮,又缘何如此行事,须知圣旨已下,湖广四万石粮必会在规定期限内送至山东,这一万石粮若非应急之用,怕是再无旁的解释了罢;其二,三爷屡次派人去河漕衙门催粮,自己却从不露面,若非明知粮仓无粮可调,又怎会如此轻忽了去;其三,八爷别忘了三爷府上最心腹之人李敏铨不正是济宁人氏么,那头的举动怕是难瞒住那些个地头蛇罢,有此三条在,便足以实证三爷如今不过是引而不发罢了,时机一到,人头当会滚滚落地矣,其心叵测啊!”
平心而论,陆纯彦的推论其实并不完全正确,他大大地高估了三爷的能力,可对结果的猜测却与事实一般无二,眼下的三爷还真就在琢磨着如何将八爷集团来个一网打尽,当然了,三爷是断然想不到八爷府中有人能猜到了他的打算的,在这等双方各有所持,也各有所凭的情形下,还真不好说谁能笑到最后的,比拼的就是双方的智算之能。
“先生所言的‘断’字当作何解?”
听完了陆纯彦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