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夫人呵呵笑道,“怨不得你不知晓其中原委,未满一岁的孩子是不宜食用蜂蜜的。听本宫的娘说,当年她喂本宫的二姐食用蜂蜜不想却突然不适,险些活不成了。后来才听人说,是幼儿肠胃娇弱,不堪蜂蜜之故。真相是否如此,本宫的娘到现在也不清楚,只是此事却由蜂蜜而起。而且民间凡有生养过的妇人皆知晓这个忌讳。从此之后,本宫也不会在揽月、纤云她们未满一岁之前为她们喂食蜂蜜的。”
“原来如此。”我歉然道,“是奴婢不好,险些酿成大祸。”
她只是微微摇头笑道,“你也不必自责,你从未生养过,不知道这个道理也情有可原。”
经过此事,我真心觉得韶音夫人通情达理善待下人,办事愈发用心了。
这晚,皇上处理完朝政留宿在参鸾宫。皇上与韶音夫人用了晚膳,早有乳母哄着两位公主去偏殿睡下了。
我与锦绣伺候在侧,皇上随手翻了一本《资治通鉴》来读,韶音夫人怀抱六皇子哄他入睡,愈发显得温柔娴雅。
皇上笑道,“咱们的启霖虎头燕额,一看便是帝王之相,他日不是称帝便是封王,必定有所作为。”
韶音夫人含笑打趣道,“皇上文韬武略,诗书骑射都是精通的。只不过皇上何时研究上了看相算命,这些玄学命理了。”
皇上一点不恼,只笑道,“倒不是朕会看相算命。而是虎父无犬子,况且你这位母妃玲珑剔透,敏慧冲怀,别人自然是比不了的。”
韶音夫人朝他福了一福,“那臣妾就谢皇上吉言了。”
正说话间,六皇子突然啼声响起,韶音夫人解了衣裳为他哺乳,六皇子吸允着甘甜的母乳,很快就安静下来。
皇上伸手轻刮幼子粉嘟嘟的面颊,“有乳母哺乳,你何必亲力亲为,仪妃与皇后也不曾向你这样。”
韶音夫人恬静悠然,“启霖是臣妾的心头肉,臣妾三十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生他的时候又不是顺产,所以臣妾心疼他些。”她顿了顿,“乳母虽好,可再好,也不及臣妾与启霖骨肉相连啊。别说是亲自哺乳,便是要臣妾粉身碎骨,臣妾也不会犹豫半分。”
皇上轻拍韶音夫人肩头,深情缱绻无限,“胡说什么,朕哪里舍得你粉身碎骨。”说着语气无比暧昧,“朕是怕你到时没了往日身形,可别怪朕去仪妃与表妹那里。”
她佯怒微嗔,将脸别向皇上,“皇上只管去。臣妾年老色衰,怎么比得上两位妹妹芳华正茂,臣妾迟早也是要~~”虽是这样说,可话里尽是绵绵情意。她话还未说完,皇上早已轻轻吻在了韶音夫人如凝脂的面颊上,含情脉脉道,“爱妃一向大方得体,竟没想到也会有吃醋的时候。”
夫人娇羞如绚烂的海棠,“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了,还没正行呢,也不瞧瞧还有人在呢。”
我与锦绣早已尴尬万分,正欲退下。皇上往我这边瞥了一眼,笑道,“咦,怎地添了新人伺候着。”
我忙上前施礼,“奴婢惜芳见过皇上,皇上吉祥。”
“朕好像在哪见过你。”他仰首思考,“是了,前些日子你与澄贵人结伴赏桃花来着,是不是?”
“不错,皇上。”我不敢让夫人生了嫌隙,是以不敢多言。
“惜芳”说着慢声吟道“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1)”
我不知他话里是什么意思,唯有低头回道,“皇上才情过人,奴婢叹服。”
“抬起头来,朕又不会吃了你。”他略带坏坏的笑道。
我依言抬头,恭敬垂目注视于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朕只觉得从前还见过你,却不知是在哪里?”
我微微抬头,瞄了一眼夫人的目光,她的目光是那样的温和如春水澄澈一泓,竟无半分怒意与不快,却有着一种欲成人之美的殷殷目光。我不敢作他想,只如实答道,“是,当年先帝为武昭仪于参鸾宫摆寿宴时,奴婢也在。”
“原来如此,你与朕倒是挺有缘的。”他意味深长注视于我,“朕当年便听人说起,有一个秀女为了救治武昭仪的丈夫而错失册封的机会,从此沦为宫婢,那人竟是你。”
我偷偷瞧了他一眼,只见他炯炯有神的双目里尽是灼灼目光,哪薄薄的双唇因为微笑而牵起好看的弧度,所谓丰神玉立大抵是如此。我不觉心神一热,只颤声答道,“皇上谬赞了,奴婢只是做了该做的本分而已。”
“嗯,你且下去吧。”皇上不再看我,语气淡淡。
“是。”不知为何,他这样随口吩咐,我反而有些许失落。我起身,躬身与锦绣退了出去,轻掩上镂花朱漆殿门,回首望了一眼灯火悠悠的宫房,无声的叹了口气,说到底是我庸人自扰了。
注:(1)出自宋朝词人苏轼《蝶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