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愈深,月愈寒,风亦愈冷。
小侯爷再次紧了紧脖颈处的裘衣,并轻轻咳嗽了一声。
老何会意,赶紧上前煨酒。酒温之后,再往小侯爷置在桌案上的杯盏里倒了一盏酒。
杯盏中的酒散发出层层月色热气与阵阵醉人酒香。
小侯爷突然坐起身子,凑鼻于杯盏前,醉心一闻。
闻过之后,复又倚回椅上,笑道:“好酒好酒。”
继而,白玉般的面庞上那双柔长眉毛略略一蹙起,道:“在这西北之地,我只有一个对手,那就是上官家的上官文。”
老何会意,说道:“目前而言,还看不出方贤有大智。”
“他在外面看我,我如同池塘里的一条鱼。”小侯爷伸手指着桌案上的酒盏,缓缓说道:“然而,我坐于院中看他,他却如同这桌上的一盏酒。”
“我总有一种感觉,这盏酒虽然散发着温热宜人的酒香,看似极可口极好喝,但入口之后,便会发觉这盏酒烈极。”小侯爷的眉毛越蹙越紧:“闻酒只是一种意境,而喝酒却得讲究喝法。我开始有点担心这盏酒不仅会醉倒了我,甚至,还会醉倒了我们整个伍家……”
“不是还有蜀王么?”老何也许是感觉到夜里的初冬之风真是有些冷,为防唇舌冻僵,话也不由得多了起来:“只要能搭上蜀王殿下的船,其他人还敢戳上一杆?”
老何边往小炉里添竹炭,边道:“上官道不敢,文松不敢,他方贤,更不敢!”
“上官道与文松或许不敢,但方贤却是不一定。”
“或许吧。”老何突然想起方贤今日便曾当着明威将军与知府的面打断了伍不如的一臂一腿,添加竹炭的手微微顿了顿,转头望向小侯爷,道:“可是,他总不能不顾及蜀王殿下的感受吧?”
小侯爷不答反问:“他的底细现在有没有查清楚?”
“伍德带过去的人马当中,有我安插的耳目,据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说,他除了他的那些上马贼兄弟们,再无可以依靠的东西了。”
老何放下手中的活,缓缓说道:“他两年前随着一支商队去的大漠,途中被马贼们所伤,其后为林远与刘秦所救。伤好之后,便一直呆在一个叫做八十里井的镇子里。”
“那他为何又回大梁来了?”
“听说,他是带着几个八十里井的兄弟替一支商队掌马,先是遭了诸多马贼的劫掠,而后不知道为何又引来白夏国铁鹰军的追剿。”老何觉得自己今晚的话说得太多了,开始觉得有些口燥。
小侯爷坐直身子,将桌上的仍冒着热气的酒往老何面前推了推,示意他饮下解渴。
老何默然举起杯盏,毫不犹豫地将杯盏中的温酒一口饮尽,舔了舔唇,接着说道:“因为铁鹰军的缘故,他竟然趁机借势将一些马贼收拢了过去。而后,他们又入沙州。在沙州城中,火烧一将校府宅,刺杀白夏国赫连家的赫连塔山,挟制白影堂的白影安然脱身出了沙州城……”
“挟制白影堂的白影?”小候爷惊身而起,以手擎桌案,犹自不信:“他们居然能够擒制白影?”
“如果不是擒制了白影,他们纵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难以生还。”
“我伍家世代居于这西北之地,对于白影堂的白影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整个大梁应该没几个人能比我们更清楚。”小侯爷缓缓坐回椅内,皱眉道:“白夏国白影堂历代的白影,向来都是类于影子一般的人物,世人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曾见过,但方贤却能将这代的白影擒住,这应该很能说明些什么。”
“说明这人绝对不可小觑。”老何挺了挺身躯,头微仰,望着天上那轮苍白寒冷的月儿,说道:“因为,他之后还曾领着手底下的那些人马,硬生生地破了白夏国的青岭关,安然东归。”
小侯爷开始倒抽这初冬的冷气。
或许是这初冬的冷气吸进去的多了,小侯爷竟止忍不住重重咳嗽起来。
老何忙再提起小炉上的铁壶,往案几上的杯盏里倒了一盏酒,递与小侯爷:“要不进屋去吧,你的身子素来不……”
小侯爷摆了摆手,笑了,笑得极苦:“老何啊,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我么?一年到头难得出屋子吹吹风,望望月。”
小侯爷话才说罢,老何与小何忽地同时俯身跪地。
这次,老何没再说话,小何终于开了口:“小侯爷,那件事情,我已经查到些眉目了。再给我些时日,我定能将主谋查出来,然后将他的心剜出来给你垫脚!”
小侯轻轻长长一叹,仰倚在椅上,幽幽然地说道:“即便能剜了其心,我的脚也是不能走路的了……”
小侯爷话才说完,只听得椅后传来一阵咚咚地声音,面色显露惊色,侧头急忙说道:“小何,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小何如若未闻,连磕着头,边道:“如非小侯爷相助,小何怕是早已化作白骨了。小何发过誓,从那时起,小何便是小侯爷你的脚!”
小侯爷连声劝老何与小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