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火。
烈火。
(二)
熊熊燃烧的烈火在山风中呼啸,绵延六十里。
盛极一时的大雁阁,就像风沙中凋零的残菊,被无情的大火疯狂地蹂躏着,吞噬着。
——“大雁阁”不是一处园林小筑,庭院居所,也不是一处琼楼玉宇,亭台楼阁,而是一座山寨,一座非常有名的山寨。
这个时代的人,没有人不知道这座山寨,即使远到边陲塞外、异域番邦,人们也都听说过这个地方;即使十年后以“拯救苦难人脱离苦海”为宗旨的“山盟”,也不能与之争辉。
因为大雁阁是一伙鲜衣怒马、啸聚山林的强盗,一伙劫富济贫、笑傲绿林的好汉。
这伙江湖好汉,拔滦平城,灭斩飞堂,放冀州粮,做的都是些恩泽百姓、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大事,甚至已有好事者,不吝将其赞誉为“天下第一寨”。
这些人也并不是真的想做强盗的。
如果不是被朝中佞臣排挤,被阉党所害,被江湖鼠辈所妒、宵小倾轧。这些人,有可能成为名声显赫的英雄,雄霸一方的豪杰;也可能成为驰骋疆场、斩敌无数的忠臣良将。
但是,他们不能。
这些人只好落草于此。
——二百年前,由“孤鸾煞”庄梦白亲手创立的“大雁阁”,能够屹立至今,巍然不倒,全因为一个人:“狂枭”庄京弃。
这个人,有雄才,有大略,有胆识,有魄力,自承继祖上衣钵以来,殚jīng竭虑,苦心经营,居然在短短的七年中,使得大雁阁的地盘扩充了十余倍,人马增添了近八成。名动八表,一时纵横,天下英雄闻名兴动,咸集于此,诚心归附。
可是大雁阁的这场灭顶之灾,也是因为这个人。
因为这个人杀了一个人。
杀了一个该杀,很多人想杀却不敢杀的人!
十三天前,在洛阳道上,他率一众豪侠,截杀了当朝东厂副使“一梦锁千秋”苏梦迟。
一时间,佞臣宵小,闻风丧胆,惊惧惶恐,朝野震动。使得朝廷决意派出重兵,会同锦衣马队,由镇西大将军“闭月羞花剑”殷凌风率领,全力剿灭大雁阁!
(三)
烟仍盛,密林中一片狼籍。
生息崖上,蒲花望着被烽火蚕食着的大雁阁,心在滴血。
火光映红了他那张方正、瘦削、冷峻、英毅的脸。
也映红了他手中那口古朴狭硕的长剑。
灿烈的火光,辉映出剑身上刻着的那行狭细的小篆古字:兀自狂杀小天下。
剑仍在手中震颤着,斩伤了这一路上围追堵截的三十六人之后,他已失去了所有的力道,他握剑的手已经酸麻与发抖,但他的命仍在,信心仍在。
山风呼啸,烈火熊熊。
蒲花弹铗长歌,悲愤莫名。
他眼中闪着怒火,仰首问天,咬着牙喝问道:“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庄京弃伏在他的背上,呐呐着低语道:“三弟,放我下来。”
蒲花强忍伤痛,用尽力气背着中了剧毒的庄京弃,竭力奔跑着。这段路,他终于咬牙挺了过来。他的伤口也在流血,却也顾不得了。
他紧紧握住庄京弃的手,坚毅地道:“大哥,你再坚持一下,我们走后崖!”
庄京弃怒道:“我……快不行了,你快走!一个死,……总比一起死好!”一口鲜血喷shè出来。
远处,红缨攒动,刀光漫漫,杀声震天。
锦衣马队的人,眼看就要攻上来了。
庄京弃回望了一眼攒动的枪影,和那些不断倒下去的弟兄们隐约的身影,痛心疾首地叹息道:“他们快追上来了,你放下我,自己逃吧!”
蒲花一个踉跄,两个人不慎扑倒在冷硬的山石上。
“大雁阁就这样完了吗?”
蒲花躺倒在山石上,大口地喘息着,突然声嘶力竭地怒问道:“是谁?到底是谁出卖了我们?”
大雁阁二百来年能够雄踞一方,厉兵秣马,与朝廷分庭抗礼,全因这个地方依山而立,密林丛生,机关重重,易守难攻,又有三百六十七位忠勇好汉把守。单凭朝廷那一票人马,想攻上大雁阁,简直难如登天。
可是这次,朝廷的兵马居然能够长驱直入,势如破竹,竟似对大雁阁的布防了如指掌。如若不是有人暗通消息,出卖了大雁阁,纵使朝廷再派十倍的兵马,也很难突破那固若金汤的十一道防线。
如若不是有人暗中下毒,凭借他和庄京弃的武功,早已突出重围了。
——普通的毒药也休想毒到他们,可是他们中的,却是一种无sè无味,不易察觉,却能使人短时间失去力气的软麻散一类的奇毒。
大雁阁的二当家“五翎神箭”沈红枫就因为中了这种毒,才被那个眼神晦暗的锦衣统领,一刀刺杀于凌云厅!
庄京弃没有回答他,失神地看着大雁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