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揣着袖子强调:“沈大姑娘也在此列。”
姚朱知道这不过是为了替皇爷向上天讨个好彩头,贺礼不必贵重,但要有新意,算是对主子的一点孝心。
先帝在时就有的先例,只不过后来皇爷登基后被废除,如今重新被捡起来而已。
只是这是沈姑娘头一回在皇爷跟前露脸,怎么也得送得合他心意才是,即便这些东西皇爷他多半并不会看。
说起这个,荷回果然敛了神色。
或许是潜意识里对这位大周最高统治者有着天然的畏惧,荷回觉得送礼物这样一件在家乡再寻常不过的小事,此刻却像山一样压着她。
一脸认真地在那儿思索片刻,荷回讷讷问姚朱:“姐姐,皇爷喜欢什么?”
这还真将姚朱问住了。
这位大周天子给人的感觉,便是天威难测。
他好似并没有什么喜欢的,也没有什么不喜欢的,总是淡淡的模样,吃喝用度一切标准都沿用旧例,好似作为皇帝的一切他都能接受,从没有超脱规矩之外的一点喜好。
摇了摇头,想半日,才想出一件特殊的事来。
“皇爷他,不喜欢猫。”
因为这个,太后和那些娘娘们即便再喜欢,也从不在自己宫中养猫。
猫儿房的那些猫,也都有专门的宦官看着,但凡皇帝可能出现的地方,这些人能做到连一丝猫毛都不会有。
“姑娘,你只要不送沾猫的东西就成。”
听姚朱这样说,荷回的心霎时放下少许,“那我就绣对蝙蝠吧,取福寿安康之意。”
姚朱点头。
正说话间,有人在外头唤荷回:“沈姑娘,太后叫您去一趟。”
“可说是什么事?”
“奴婢不知。”
荷回连忙将荷包放进笸箩里,姚朱伺候她换衣裳,将束胸的带子勒紧了,直到荷回喊疼,才收了手。
“姑娘,到底忍着些,胸脯鼓了穿衣裳不好看。”
太后不喜欢妖妖娆娆的女人。
荷回额角泛起细密的汗珠,拿汗巾儿擦了擦,理了理新换上的杏黄色衫子,道:“我晓得。”
等两人赶到万寿门外,已经是半炷香后。
远远的,瞧见宫门外黑压压跪满了人,鸦雀无声。
荷回怔愣间,已经被姚朱拉住跪在宫墙根儿底下:“圣驾在此,姑娘别吭声。”
荷回心头打了个突。
她没成想会在这里遇见皇帝。
由于种种原因,虽然还未曾有过照面,但她对这位传说中的皇帝陛下很是敬畏,敬畏到有些恐惧的地步。
宁王原先只是脾气差,并不曾做什么过分之事,而皇帝。
却实实在在掌握着天下人的命运。
包括她的。
光是这份权利的存在,就令人生畏。
更何况,她曾亲眼见着,孙姑娘只是因为打听了下他的消息,便以冒犯龙威的罪名,一朝从天上被打入地狱。
她曾悄悄去看过孙姑娘。
她被罚在针帽局做洒扫宫女,她去看她时,她正被一个比她年长些的宫女冷脸训斥,早不复当初笑意盈盈模样。
想到这里,荷回指尖发白,将脑袋垂得越发低。
“皇上起驾——!”
在前头扫路的两个小宦官‘啪啪’拍了两下手后,八名太监扛着皇帝乘坐的肩舆起身,身后长长捧着各式东西的内侍们,浩浩荡荡护送着皇帝离去。
荷回跪在那里,盯着地上的青砖,兀自发呆。
这些青砖被负责洒扫的小火者们每日拿水擦得蹭亮,仔细看,能隐隐瞧见倒映的人脸。
而此刻的皇帝,视线不经意间在底下跪着的众人发顶掠过。
余光瞥见一个身穿杏黄衫儿的姑娘,因头垂得低,看不见脸,只能瞧见她头顶的扁圆银丝鬏髻和右耳上那只晃悠的玉耳坠。
皇帝眸色沉沉。
这样的耳坠子,那小姑娘好似也有一对。
然而皇帝的视线不过在耳坠上头停留一瞬,便很快移开。
不过是宫里的司衣按例发放的首饰罢了。
随着圣驾离万寿宫原来越远,一直跟着的王植才道:“主子,底下的人来报,秀女们该走的流程已经走完了,接下来就要面圣,他们定了几个日子请主子裁夺。”
皇帝神色淡淡的,却明显是上了心,“说。”
王植报上了几个,“是司礼监同钦天监对过的,都是好日子。”
杨柳依依,一眼望不到头,远处的太液池静静流动,波光粼粼。
皇帝挑了一个,说,“就这日吧。”
王植听罢,不觉失笑。
看来主子当真喜欢那小姑娘,迫不及待挑了个最近的日子。
他弯腰,恭敬朝皇帝道:“是,奴婢即刻吩咐下去,叫他们后日带着秀女们来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