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这辆车上向外望,去盯着车窗,车子总会自己行驶的,孩子试着把目光收回来,去看看车内的景象,可它总要调皮地停下来,于是它坐在一辆完全静止的车子里,它当然还能去看去摸,去察看车内的景色,可这毕竟是停下来的车,当它奔跑时,当它在漫天风沙中肆意冲撞时,这车内又该是番怎样的景象呢?孩子不知道,但它不能一直待在这儿,它可以陪着一辆车旋转,但不能坐在车上打哈欠。
青绿色的仙人掌兀立在风车上,淡紫色的塑料袋遮住它们的脑袋,孩子和车子路过这地方,这些植物的藤蔓伸出来,钩住车窗的衣角,不让它离开,所以这时候,孩子就把头探出去,它把自己的脖子搁在降下来的车窗上,轻轻吹出一口气,吹去风车中心,这条河便荡漾着,它在波浪中望见了明天夜里的蜻蜓,它趴在后备箱上,孩子缩回来,摇动把手,窗户和房子的边缘拥抱在一起,刚好合上,孩子查验过,它把手掌放在脑袋上,有一缕金黄色的头发落下来,落进手心里,它抖了抖胳膊,让这发丝滑进指尖,如此便可轻轻捏住了,孩子把头发塞进窗户缝里,确实刚刚好,它踩了踩车子里的地板,很快便向前走了,这辆车,那只蜻蜓被甩在了地上。
孩子轻捷地蹦跳着,它爬到车座上,从水杯里跳起来,它扬起双手,如此做便能摸到袋鼠的膝盖,它们的帐篷里藏着野炊用的工具,孩子想把这东西借过来,可惜遭到了拒绝,它踩住它们的肩膀,还能再向上跳,这下能摸到车顶了,也许是车子的脑门,也许是手掌的天花板,它们互相缠绕着,它们伸出自己曾吐出来的枝干,流进对方的指缝中,所以这双手就合上了,再也打不开,即使有钥匙,现在也打不开,更何况,孩子早把车钥匙丢了,它坐在这辆车里可不是为了找钥匙的,作曲家坐在前排,他看了看孩子的脸,这就开口说话了:“我应当见过一位,与你长得很像的孩子。”
“是的,我知道,您何必再说一次呢?”“孩子,我们可是第一次见面。”“这句话我可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你这话没什么道理。”“就连这句话我也听过了。”“我还以为我是你的朋友。”作曲家感到委屈,“我从自己家里走过来,走了这么远,我是一个人走过来的,用这双脚走过来,我只想帮帮你,把这件事告诉你,有位与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在那里待着呢,我为你而来,你却要我马上离开。”“我根本没让您过来,先生,我没让您过来,您也不是为我来的,您是为自己而来的,您知道吗?这话我说过好多遍了,别让我再说下去了,我根本不认识你。”“那你该早些说的,你早些对我讲了,我又何必过来呢?现在,闹得不欢而散,你只要早点开口,就不会有这件丑事了。”“我看您是疯了,这地方的微风把您的脑袋吹乱了,您的嘴巴都缠在一起了,我根本不认识您啊,您住在哪儿?您叫什么?您打算怎么做?我一无所知,可您还是过来了,现在又把这件事推到我的头上,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错似的。”“那好吧,那就送我回去,送我回家,这算是个微不足道的请求,总能够满足我吧,至少你还算是位友善的陌生人,即使不是老朋友,你会遇见属于自己的老朋友的,或许就在下一刻。”作曲家说着,他停了下来,似乎酝酿着什么,“如果你想这样做,我会付给你车费的。”
孩子没理他,它知道这位先生根本没带钱包,所以它不理他,按理来说,它现在应该说话,他现在应当和气地说出那句话,不必了,免了吧,我们是朋友,我不会收您的钱,可就像它一开始说的,这位先生没带钱包,他刚一坐上来就把钱包丢了出去,他的呼吸是很短促的,现在变得悠长悦耳了,不过孩子把耳朵塞住了,所以听不见。
“你多半想知道我家在哪。”
“我不想知道,先生。”
作曲家就当没听到,自顾自地说着:“直行,到了切德娜街再拐弯,拐到希罗尔街,看到卡瑟拉帽子了吗?这算是特色建筑了,就在那儿停下吧。”
“您就住在那儿?”孩子转眼去看他的脖子,“那地方很荒凉,多半不能住人,您当真住在那?您的脖子恐怕会受不了,那地方没有枕头,您要睡在哪儿呢?您的脖子会发出惨叫的,在深夜里,这些不安分的怪物会大叫,到时候,您就被吵醒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与我无关,我不会跑过去救您的,即使您向我求助。”
“我不会向你求助的,孩子。”作曲家把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我还以为你就缩在自己的地盘,再也不出去了呢,我一再靠过来,就是为了听听你脚步声里的旋律,现在很好,就这样吧,还算标准,称得上优秀,我想你经常逃出去,趁着没人在意,你会自己逃出去,你信不过别人?你信不过我们?你可以把手放在我肩膀上,孩子,这是为你写的曲子,你想把它唱出来吗?不必了,不必这样做,到时候了,我们快到了,一座宫殿,就在前面,现在悄悄靠过去,别把它们的视线吸引过来,对,就这样,让轮胎软下来,耷拉在地上,让后视镜卷起来,别去看行人的脸,我们现在在这条路上穿行,我们只是一辆平平无奇的车,我们的窗户合上了,没什么缝隙,我们把车窗盖上了,谁也进不来,现在把脚放在油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