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文瑾最后的话,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质问。
她当然知道,用这种事情去质问执法者很荒谬,但现在既然把话摊开了说,她也装得很累了,倒不如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这些年来,她也谈过恋爱,但最后要么对方想借着她的资源往上爬,要么就是各种打探想知道她的财务状况。前者往往是圈内人,而后者就是圈外人干的,因为圈内人各自心知肚明,不会打探同为艺人的伴侣究竟有多少收入,又有多少财产,这非常犯忌讳,很多夫妻之间都并不透明。
噢,也有互相收入透明的,之前被查的那一批人不就有吗?夫妻档一起偷,这种情况就没必要互相瞒着了,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她太累了,没有人可以说这些事,没有人能跟她分担风险,她也不可能跟圈内人结婚,那太可怕了。
半晌。
祝成标的目光从笔记本上移开,并未回应她的问题,而是换了个话题:
“可以说说,你上这档节目的真实原因吗?”
“任拓虽然承认是他动了手脚,但这不是全部。”
“我想知道从你的视角,到底发生了什么。”
聂文瑾也没有期望他们能回应自己的质问,只是疲惫地低下头。
“你们果然听到了我和赵明涛说的话。”
“不意外。”
“这个事情说起来……有点麻烦。”
“在我资料里,你们应该看到了,我这八年时间里不止拍了无双影视制作的电影,还有不少其他公司的,甚至做配角、反派都演过。”
“这些不是他们安排的,报酬也很干净,甚至我有时候也会自降身价去接一些我看好的剧本。”
“因为我实在在这里呆得有点厌烦了,但我不愿意放弃演戏,所以,也算是为自己谋求另一条路吧,再一个,哪怕拼一点,多接点报酬干净的戏,我可以自己存着,真到了出事那一天,我也拿得出钱交罚款补税。”
“没到万不得已,我不敢把他们拉下来,他们有很多想都想不到的手段,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只知道有些人翅膀硬了之后要走,用他们的把柄威胁,结果,先是以违约金和有问题的税务要挟,在合约期内压榨,再放黑料让其他公司不敢接手,最后这些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道去哪了。”
“娱乐圈里的人来来去去,一个曾经光芒万丈的大明星,也可能转眼间就不见了。粉丝看似热情,其实心狠着呢,你糊了,90%的粉丝都会离开你,因为永远有比你更值得追的人出现,你一旦倒下,他们就去爱护追捧别人。”
“我隐藏得还算好吧,但之前只是拒绝了他们给的一个剧本,那本子实在太烂,我不想接,紧接着我看中的好几个角色都接连被公司其他人拿走,他们告诉我,那边的投资人就是知名道姓要让我演,不演,那就来上节目。”
“比起让自己的职业生涯背个大污点,我宁肯来这个节目。”
“结果……”
“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
祝成标刷刷刷不停记录的笔停了下来。
他沉默地看了聂文瑾一眼,又回头左右看看秦凯和冯常平,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恍然。
秦凯用手撑着下巴,手肘搁在大腿上,整个人佝偻又放松得没个正形,貌似不大正经的样子,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正相反。
“这样看,所谓的投资人应该就是任拓吧?”
“他给了你一个很烂的剧本,你不答应,他就干脆逼你上这个综艺,然后自己再通过无双的渠道一起上。”
“任拓和无双影视是某种意义上的利益共同体。”
“又或者更武断一点,我认为,任拓的收入来得不干净,而且很多,以至于他名下的那个什么传媒公司已经不够洗了,所以需要找无双合作拿个烂片出来一起洗。”
“不过我之前去网上查过了,据说无双影视的口碑很好,有句话还说什么,无双出品必属精品?他们怎么也会做烂片啊?”
聂文瑾知道他们对娱乐圈的了解不多,官方的部门里,最了解这个圈子的大概是经侦和税务,恰巧这几个看起来都不是。
她耐心解释了一下:
“无双影视的股东有很多,管理层也不少,例如市场部的赵明涛,他没有股份,但如果由他负责做出来的片子票房高、收入高,他也可以拿到部分提成。无双影视的合同里没有竞业协议,这些人可以做天使投资人,随意投资其他的片子,这种收入是不需要给公司的。”
“很多烂片没有挂着无双的招牌,可除了搞个没什么名头的出品方之外,从资方到制片甚至导演和演员,用的都是无双的人,各自给点分红就行……”
“它不算是无双做的片,实际上也差不多了。”
冯常平觉得有点牙疼。
他捂着腮帮子,抽了口凉气:
“这帮人的把戏是真的多啊!”
现在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无双总部就在京城,就在眼皮子底下,都没查出来了。
这一整个公司都很牛逼啊。
就算再不懂经侦和税务,常年在京城呆着,冯常平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大致流程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