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听闻东山书院开设了德音堂?”
用完了晡食,撤去食案,宾主一群人,开始吃茶聊天。
楼太夫人是个爽利人。
或者说,在她看来,楼彧是她的嫡亲侄孙儿,是自家人,没有必要委婉、迂回。
三两句寒暄的话过后,楼太夫人就直奔主题:“阿迟跟着家里的先生读了两年书,终究不如在书院学习。”
“正巧你也在东山书院,都是自家兄妹,索性就让阿迟留下来求学——”
楼彧闻言,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暗芒。
这老妪是什么意思?
要让豆芽菜入东山书院读书?
楼彧倒没有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腐朽思想。
事实上,除了胖丫头之外,其他人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楼彧都不关心。
再者,楼彧骨子里就是个叛经离道的人。
当初为了胖丫头,他力排众议,坚持开设女子分院。
家里的那些先生,也都是楼彧极力“劝说”,继而接受男女同校的先例。
他只是在怀疑楼太夫人的企图——
若为了谋夺楼家的家产,楼太夫人该亲自上阵啊。
她是长辈,无理都能搅三分。
她却把郑迟一个小女郎留下,这辈分上,可就没有任何优势了啊。
还是说,楼老妪要“碰瓷”?
她知道楼彧本性恶劣,容不得不相干的人在眼前蹦跶,定会想方设法的排挤、捉弄郑迟。
一旦楼彧做了,楼老妪抓住了把柄,就会以此相要挟,向楼彧索要财货?
幸亏楼太夫人听不到楼彧的心声,否则,她定会气得先吐两口血:
她堂堂楼家嫡女,难道竟是这般贪财、蛮横之人?
还有郑迟,亦是堂堂郑家嫡女,难道还比不上些许阿堵物?
楼太夫人不知道面前这个笑得温和、稳重的侄孙儿,满脑子都是她十分不堪的猜测,她慈爱的看着楼彧,脸上带着笃定。
仿佛,她认定楼彧会答应。
楼彧:……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老虔婆了。
姑祖母?
什么外八路的亲戚,也敢在他面前充长辈?
不过,学会了伪装的楼彧,早已不是两三年前那个喜怒形于色的顽童。
他即便心里无比厌恶,脸上仍是一派春风和煦,“德音堂极好,表妹想要入德音堂读书,亦是好事!”
听到楼彧这般说,楼太夫人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
她就知道,楼彧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到底是自家侄孙儿啊,哪怕以前从未见过,也会因为血缘而亲近、尊敬。
楼彧答应了,阿迟就能名正言顺的留下。
短则几个月,长则一两年……就能成就好事。
此行的目的达成了一多半,楼太夫人的心情十分畅快。
乖乖跪坐在楼太夫人身侧的郑迟,却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感觉。
高兴?
有吧,毕竟她知道大母的想法,她也愿意。
不得不说,楼氏坞堡所展现出来的楼家豪富,确实让郑迟心动。
郑迟还知道,大母作为楼家女,当家出阁的时候,十里红妆。
而过去的这些年里,郑家就是靠着大母的嫁妆,才能维持着表面的体面。
就这,似乎也只是大母嫁妆中的一部分。
私下里,阿母与阿父闲聊的时候,就曾经开玩笑似的说,大母的库房里,好东西还多着。
都是她当年从楼家带来的陪嫁。
就是大母自己,也曾经对郑迟说过,她给郑迟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
而这,也是从大母私库里分出来的。
楼家女,出嫁了三十多年,贴补夫家多年,却还能留下这么多……只从这一点,也能窥探出楼家的豪富!
楼彧,可是分走了楼家一半的家产啊。
他的库房,只会比大母的更大、更多、更珍贵。
郑迟不是市侩之人,但郑家的败落,让即便是个小女郎,也亲身感受到了。
窄仄的院子,为了些许份例就吵闹的家人,还有不够时新的衣服首饰……
郑迟还算好的,她最受楼太夫人的宠爱,除了标准的月例外,她还有楼太夫人的私下贴补。
比如穿的衣服鞋履、戴的钗环首饰,就比姊妹们好许多。
也勉强能够维持郑迟这个郑氏嫡女的体面。
但,跟锦绣富贵的楼家比起来——
若是嫁给表兄,她就是楼家的主母。
再也不用大母贴补,也不用羡慕那些暴发户家的小女郎了!
留在河东,跟表兄一起上学,她就能达成心愿。
可——
郑迟又想到方才那尴尬又羞恼的场景。
“吃得少!”
“没福气!”
“大风就能刮走!!”
表兄嫌弃她。
这还只是刚见面呢,他就当面把她气哭了。
若是时间长了,整日相处,那、那……郑迟多少有些害怕!
高兴,又畏惧!
希冀,又不安!
郑迟一个小小少女,真是百般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