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冷萤刚与江氏说了自己要去京城的事,江氏便立刻变了脸色。
她气得扶着丫鬟的胳膊站起身,对冷萤大喝道:“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你却偏偏要凑上去!”
应声跪下的冷萤,其实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知道祖母讨厌京城,讨厌那个让她失去女儿和女婿的地方。
可江氏已年迈,霞锦阁只有冷萤一个继承人。她若不去试一试,江氏一族的螺钿镶嵌手艺,便无法成功传承下去。
冷萤很小的时候,就听祖母讲过。
江氏一族世受皇恩,自第一代天子登基,便一直为朝廷进贡螺钿手工艺品。
到祖爷爷江秋水一代,他成了当朝螺钿漆器工艺第一人。手艺更是深受天子和嫔妃们的喜爱。每年的民间工艺铺,都要以其为首,模仿他“点螺”手法,偷画他的草图,就连配色也要十成十模拟。
可惜,花无百日红。
直到前朝开设了银作局,江氏一族便就此隐匿至民间,做起了小本生意。
虽说江氏所做工艺品不再是贡品,但独创的手法和精巧的设计,让他们在民间也颇受众人追捧。
就连有些王公贵族,也慕名而来,只为求得江氏手作之精品。
可变故……就发生在冷萤六岁那年。
她永远记得那一日,她去找隔壁的郯哥哥玩。他俩一同爬至郯哥哥院里的一棵树上摘桑葚吃。
从郯哥哥的院子里,可以看见她家院子。
她捧着刚摘的桑葚,吃得满嘴都是的时候,却看见娘亲身边的芸娘急匆匆地跑出娘亲的房间。
她正准备和芸娘打招呼,却看见她满身都是血。
虽然当时的她才六岁,可看着芸娘惊恐的脸色,急切的步伐,她下一瞬便立刻从树上蹿了下来。
郯哥哥因为在她的身后,没看见刚才那场景,却还是跟着她爬下了树。
冷萤下树后,第一反应便是往自己家中跑,却在半道被郯哥哥的爹爹,她平时叫做姜叔叔的男人,拦住了脚步。
姜叔叔将她与郯哥哥一同锁进房间,并命令他们一步都不准踏出,随后便匆匆离开。
等冷萤再次走出房间回到家时,她的爹爹和娘亲就不见了。
随后第二日,她在大堂摆放的两具棺椁里,看见了自己的爹爹与娘亲。
一夜之间发丝尽白的祖母一直抓着她的手,摸着她的脑袋,嘴里念叨着:“阿萤不要怕,爹爹和娘亲会一直保护你的。”
可那个时候的她已经懂事了,知道爹爹和娘亲其实就是死了,再也无法保护她,也无法和她说话了。
当时的她,内心不停反复想着,她其实不用爹娘保护,她长大后可以保护他们的。如果是这样,爹娘能不能从棺椁里醒过来?
她还记得,那时的她趴在娘亲的棺椁上嚎啕大哭。
下一瞬,便被祖母捂住了嘴。
她哭到岔气,脸在祖母粗糙的手掌下被憋得通红。看她哭得伤心,祖母也只是把她死死搂在怀中,慢慢用手抚摸着。
过了几日,祖母发卖了家中所有的奴仆,带着很少的行李,与冷萤一起回到了陵县。
祖母以为她那时还小,什么都记不得了。其实那时候的她,早已有了记忆。
即便这些年,祖母什么都不说。每每去看爹娘时,也只是默默流泪。
但慢慢长大的冷萤,心里也渐渐明白了……
她的爹娘,是被人害死的!
虽然她不知是被谁人害死,但对方一定是个有权有势的人。不然以祖母与姜叔叔的性子,肯定在当年就会为他们报仇。
江氏见冷萤跪了许久一言不发,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让她起身。
“为什么不回答?是嫌祖母现在老了,说话你都懒得理了吗?”江氏故意板着脸,站在冷萤面前,开口问道。
冷萤原本低垂的头,在听到江氏的问话,慢悠悠地抬起来,“祖母,您在我心中可是王母娘娘,您怎么敢说王母娘娘老了呢?这要是被听见了可不得了。”
她自小犯错后,只要这么一说,祖母准会笑出声。
冷萤在心中暗数,等到她数到三时,祖母就会原谅她,叫她起身了。
可这次,她偷偷数了好几遍了,站在她身前的江氏硬是嘴角都没扬一下。
“嘴倒是挺甜的,就是这张嘴的主人不怎么听话。”江氏冷冷地说了句,伸出手让丫鬟扶着她坐回了椅子上。
“祖母这就冤枉阿萤了。阿萤从小到大,谁的话都不听,可就没有不听过您的话。人家不是把原因都讲与您听了嘛……”
只要是在祖母面前,永远都是她在甜腻腻撒着娇,而祖母则是笑吟吟地看着她。
当然,今日除外。
往常她用在祖母身上的方法,今日一件都不管用了。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我费了那般大的劲,就是想让你与京城彻底断了联系。”江氏痛心疾首地说道:“结果现在倒好,你二话不说,便要与陌生男子约着去京城。这么多年,我算是白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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