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医婆脸色平静,走的很安详
她换了一套从未上过身的黑色绣兰花的缎面新衣,这是她偷偷做的寿衣。
腰间还挂了一个粉红色的绣花旧荷包,几片兰叶,两朵兰花,花芯处三点红。
这是原主第一次看见大姑衣裳上和荷包上绣花。
特别是那个荷包,尽管有些褪色,年代久远,还是看得出来花样别致。
原主知道了,大姑曾经也爱花。
她是希望穿着这身衣裳下葬……
冯初晨觉得,大姑是一个人格魅力超强的女人,一生清贫而高尚,宁可委屈自己,从不委屈他人。
非常遗憾,这么好的人,自己却无缘跟她相处。
冯初晨又把那两张记满名字的纸张拿来细看。
里面果真记有胡府。
大姑用上阴神针救下的两百三十六个孩子中,高门大户的孩子有一百多人,只有胡家和阳和长公主府、黄大人三家来冯家祭奠大姑。
胡府是胡大公子亲自来的,阳和长公主府是属官来的,黄大人府是管事来的。
胡大公子就是大姑第一次用上阴神针救活的孩子,已经二十多岁了。
前两个府送的帛金最高,皆为三十一两银子。
黄府送的十一两银子。
还有一个高门武毅伯府也派管事来了,送了五两银子帛金。
武毅伯府的孩子不是施上阴神针,而是女眷难产,连女医都没有办法,大姑去了才平安接下孩子,母女平安。
绝大多数权贵不会把小老百姓放在眼,把一切都当作理所应当,况且人家给了诊费,有些还另给了赏钱。
他们能记一个医婆的情,不容易了。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
这两句话都应验在了冯家人身上……
昏暗的灯光,冯初晨似乎又看到那种冷静倔强的脸庞。
冯医婆闺名冯秀质,范氏大儿子的长女。
秀质,是兰花的别称。
咏秀质于楚赋,腾芳声于汉篇。
这个名儿是祖父为她娶的。
祖父十四岁中童生,人称冯童生。
他在十七岁时患了重病,不要说继续科考,就是多走几步路都困难。
长辈痛心疾首,收起了对他所有的期望,为他娶了能干的范氏。
他三十岁以后基本瘫痪在床。
冯童生和范氏生的四个儿子身体都不好,老大先天腿瘸,老二是驼子,老三老四先天心疾。
四个儿子娶媳妇都困难,花了许多钱。
孙辈中,除了冯秀质这个唯一女孩身体正常,其他孙子身体都不好。
这一大家子,先是靠范氏一个人给人接生挣钱,有了儿媳妇后又带着儿媳妇给人接生挣钱。
冯秀质不仅是家里唯一的健康孩子,也是最聪明的孩子。祖父在世时非常喜欢她,教她读书写字。
她十二岁时,祖父病死。
之后她开始跟祖母范氏和母亲姚氏学接生。未婚姑娘不能直接接生,但可以用布捂上口鼻进产房观看,听她们讲解。
她母亲希望她有一门挣钱的手艺,将来嫁去婆家有倚仗。
她十三岁时,范氏私下帮人换子的事情被告发,酷刑之下又交待了多桩恶行。坠私胎,做假肚,帮正室杀死生产小妾,帮小妾弄死正室孩子……
二十几年间,范氏为挣钱做了恶事二十一件,人命案五件。
罪大恶极,引起极大公愤。
她每次做恶都不会带儿媳和孙女,男人身体不好,家人不知道她做了恶,所以家人并没牵扯进去。
范氏被判剐刑,家里的天蹋了。
许多人来揍冯家人,抢他家东西,还有苦主想要把冯秀质卖进窑子换钱。
冯秀质吓的离家出走。
四年后,十七岁的冯秀质再次回到白马村,梳的是妇人头。
那时,她的父母、叔叔婶子、堂弟堂妹都死光了,只剩胞弟冯求恩还活着。
冯求恩被接去姥姥家才得以活下来。不过,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冯秀质跪谢了姥爷姥姥,并送上她在外面接生挣的五两银子,带着弟弟回到自家破院子。
她手里虽然有点银钱,总不能坐吃山空。
为了养弟弟,更为了替祖母赎罪,姐弟两人将来能够堂堂正正做人,冯秀质在破院子外面立了块大牌子。
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快马轻车,冯氏收生。
她要接生。
不仅没有人敢找她接生,村人又把范氏做的恶翻出来骂她,甚至有人往她家扔石头土块。
几天后,村里一个孕妇生产,邻村的接生婆被请走了,那家婆婆只得自己帮儿媳接生。
但产妇难产,她们用尽办法也接不下来。那家想着死马当作活马医,跑来找冯氏。
冯氏不但顺利接下孩子,还大小平安。
那家人高兴,给了她十文接生钱。
被官府记录在案的稳婆有收费标准,一百文到三贯钱或三两银子不等,按名气和接生难度决定价格。
若接生难度过高,主家还需另外付银。
而没有被太医院记录在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