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醒来,小桐便不见踪影,身边多了个名唤小楠的丫鬟,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举止却十分老成。我自然知道这是谁的手笔,虽然心下不忍,终究什么都没问。
面对这个突然的人事变动,蓝水心倒是表现得极淡定,好像世上从来都没有小桐这么一个人存在过,好像这屋子里一直都住着这么个不苟言笑的小丫头。我忍不住试探道:“你难道不好奇小桐到哪里去了?”
蓝水心微笑道:“你还在病中,何苦担心这些不相干的人?想来是最近忙着去温泉过冬的事宜,把小桐调走了也说不定。”
我听到“温泉”二字,吃了一惊,下意识便问道:“你从何得知?”
蓝水心笑道:“大家都知道了。今早二少爷去给二太太请安时提起,他想去温泉庄子住几日。二太太原本不答应的,说大年下的,还是团圆在一处才好,特地去问了老太爷的意见。没想到老太爷却答应了,还说不止二少爷要去,索性全家人都去庄子里过年罢了。”
“全家人都去?”我懊恼起来,要是和二太太仍住在一个屋檐下,那身在何处还有什么差别?“老太爷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蓝水心道:“也不奇怪,这节日里,莫名其妙地就见了血光,宅子里不吉啊。”她看了我一眼,问道,“倒是锦心你,早晨也没去请安,从哪儿听说这事的呢?”
我自觉失言,此时也只好实话实说:“昨儿个有听二少爷提起。”
蓝水心摆弄着衣角,若有所思的样子,淡淡地说:“锦心和二少爷关系很好嘛。昨天晚上我本想来看你的,隐约听见二少爷在,便没敢打扰。”
我闻言立刻通红了脸,昨晚的情状若是被蓝水心听见,那真是不要活了。害羞过后,又是一阵担忧和惭愧,从初识蓝水心,我便知她对应弘有意,进府本来也是想撮合他两个。“红娘却与张生暗度陈仓,这唱的是哪一出……”
“什么?”
“哦,没什么。”我慌忙掩饰,立刻下了决心,先不告诉她我和应弘的事情,“我和楚凡、云轩交情不坏,因此才和应弘走得近些。”
蓝水心颔首道:“我知道啊,二少爷一向不拘小节,昨夜来访想来是担心锦心的病情吧。”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嫣然一笑,语气里也带了三分娇羞,“只是夜入女子闺房这事,他还真是轻车熟路了。”
她这话唤醒了我昨日朦胧中的回忆,夜半梦中的箫声和低语,还有小桐那句,昨夜二少爷是歇在她屋子里的。
昨天经历了太多,若菲的死因,陈子遥的嘱托,骆玄的身份,程大海的诬陷,桩桩件件环环相扣,让人无暇细思其他的事情。至夜应弘的那一番举动,更是把我全部心思占满、理智夺去,一颗心云里雾里,再也顾不得其他。
所以此时想起蓝水心和应弘的关系,无异于晴天一个霹雳,把我打回原形。一阵刺痛从心里肆虐到喉间,我明明很想问个清楚,却揪着心不敢开口。
蓝水心自然不知道我这些纠结心事,脸上顾自露出小儿女的甜美微笑,语音轻快,显得心情极好:“我一直想去温泉庄子呢,咱们寒照国明明多温泉,可惜大多是富人家产业,我这穷人女儿是无福消受的。这回二少爷的主意,可算了了我一桩心愿,我还不知要如何谢他。”
我心里一片苦楚酸涩,再也无法和她继续这个话题,我敷衍几句,便借口头痛送了客。
也不知躺了多久,迷糊中感到有人摇我的肩膀,耳边扫过温热的气息,低沉的声音带着醉心的笑意:“大白天的,怎么这样懒?”
听到这语音,心里那些不痛快就一股脑冒出头来。我生硬地拨开应弘的手,埋头一声不吭。
他语声转厉:“出什么事了?”然后不由我抗拒,扳住我肩膀,强迫我坐起来面对着他。目光相接之时,他微微一怔,道:“哭了?”
我反驳道:“哪有。”话一出口自己都是一惊,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哽咽。
应弘捧住我脸,用拇指蹭了一下,拭去未干的泪痕,皱眉道:“怎么又哭了?出什么事了?”
我暗恨自己不争气,居然不由自主地就流了眼泪,连忙一把将脸上抹净,冷言道:“什么事都没,二少爷只管忙去,一家人去温泉,想必有不少要张罗的。”
应弘问:“谁跟你说的?”
我道:“还用得着谁说吗。”
他轻叹一声,伸手过来强行揽住我肩,道:“我也没料到老太爷竟有此意,反正碧华山上的庄子大得很,你跟紧我住,我总不让二太太再难为你就是。”
我挣了几下没挣脱,反而惹恼了他,他强硬地扣住我,怒道:“这是闹的哪门子脾气?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是啊,我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我斜睨着他嘲讽地笑,“我可是受应少爷青睐的人啊,若您抬举我,把我收了房,我还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以后要日日烧高香呢。”
他气极而笑:“好啊,袁锦心,你还真是好厉害的一张嘴,从来不肯给人留一点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