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不断地被向后拖着,就像有把刀伸进了景北的心窝,一搅,搅得她全身耸然一缩。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一幅剪影画,安苏禾闭上眼的一刹那朝景北笑了一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此刻是嘲弄或者是悲伤,但见他缓缓扣动着手里的枪,在阴影中接近灰白色的窗框里,人形剪影手中的枪突然转变了方向。
咔擦,只有清晰的扣动扳机的声响,景北身旁的路警官中了一枪,向下滑去,她慌忙反手撑住他。
路警官一直往下,滑到一半时景北支撑他的手劲用完了,他整个人从半空中跌落下去,摔在了地上,胸部有大片的血迹,脸色惨白,一动不动,景北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路警官。”
沒有应声,大概有几秒钟景北好像失去了知觉一样,蒙了,但很快有冲进來的警察的叫声又让她惊醒。
景北转头看着走廊的尽头,如果她沒看错的话,安苏禾是从那里逃逸的。
一个警察眼睛红红的,直盯着景北,脸在颤抖,他的声音也在抖,抖得有点像要哭出來似的,“人呢?姓安的那个王八蛋去哪儿了?你不是很能打吗?怎么让人跑了?!”
景北张皇地瞪着一双眼睛,有种神魂离窍的感觉,她张着嘴说不出话來,也哭不出声來,她觉得自己是可耻的,因为在刚才的那一刻,她竟然庆幸安苏禾沒有将子弹打进他自己的脑袋,是的,她竟然松了一口气,就算他十恶不赦,但她还是庆幸,人性果然是自私丑陋的,她自己的也不例外。
景北听不清四周的声音,似乎有人将刚才责问她的那个警察架走,她也弄不清多少只胳膊在扶着她搀着她,把她往走拖。她看见有人抬着一只担架床,很窄很窄的担架床上路警官沒有生气地躺着。
其实在他出现在医院后景北就想责问他为什么不遵守他们之间的约定,只是现在好像用不着了,她的双脚机械地移动着。
有人在问她话,景北还沒出声就把身体里剩余的最后一点力量彻底耗尽,身子随即往下一沉,在无数只手臂上,她的知觉飘远了。
她梦见了很多杀人的现场,那些画画太清晰太真实,都是她认识的人,她想逃却逃不掉,想帮谁也帮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想尖叫喉咙被死死地扼住了。
她在一个接一个的恶梦中蹒跚,绝望地正面直视那个杀人的男人,动作轻灵优雅,子弹一颗一颗地飞过,那些人便像是被击中的保龄球一样倒下,溅起的血在杀人者的白衣上晕染出一朵朵瑰丽的红花。
直到剩下景北一个人为止,他微微侧脸,恍惚的太阳光映到他棱角分明的惨白的脸上,看着像是萧琛的模样,但等她定睛一看,那张脸竟然渐渐变成了安苏禾。
安苏禾回身朝她微微一笑,微微动唇说了一句话,“小北,你竟然骗我。”
景北慌忙摇头,她想告诉他,直到他走进医院的前一刻她都一直相信他是无辜的。
然后她猛然间醒了过來,刚才梦中的情形历历在目,每个画面都清晰无比。身旁有人看着她醒來便探过身子看她,嘴里说着,“醒了醒了!”
景北想坐起來,动了一下便被那护士按住,“躺下躺下,你刚打了针不能动的。”
景北眯着眼,伸手挡了一下刺眼的阳光,偏头问她,“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医院,你得好好休息。”
景北愣一会儿,像在努力回想什么,“路警官呢?”
小护士摇了摇头,只是不说话,景北看她那表情便猜的差不多了,只听门外有人在说,“这是个蓄谋已久的凶杀案,凶手是前一阶段公安机关一直追查的纵火案的嫌疑犯……”
声音还沒落就听见一个女人突然失声痛哭起來,她的哭叫声之哀痛惨厉,仿佛一下就撕碎了景北的心。
景北挣扎着要爬起來,护士连忙将她搀扶起來,她并沒受伤,只是脚步还是很虚软,走廊里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嘶裂地哭嚎着。
“路妈,您保重。”平日跟着路警官的那些警察急着将老人家扶着坐下,等到他们看到景北时,表情突然很怪,有一个人低头向哭着的路妈妈说着什么,很快老人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景北。
那眼神像刀子一样射來,满满的仇恨,让人不寒而栗,景北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路妈就一头向她撞來,她用嘶哑的,断续的,含混不清的诅咒,让在场所有人,包括市里的头头和医务人员都插不上手來。
“你这个坏蛋!你害死了我的儿子!你把他害死了!我杀了你!”
这位年届半百,头发已经花白的母亲可能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拉长了声音把胸中的恶气喊出來,声音大得开始变哑,她喊的什么反而让人听不出來。
扶着景北的小护士也被推开了,景北匍匐在地,浑身颤抖,路妈扑向她,几乎是要拼命的样子,四周的人一动不动,景北明白那些跟着路警官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其实根本不愿意阻止,也许他们觉得是自己和安苏禾共同害死了路警官。
不知是身上已经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