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和煦的阳光透过支摘窗,洒在房中的尖脚樟木案上,一个衣着简约素朴的女子正神情专注的裁剪着上好的红绡。
江展言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漆黑的头发随意的挽了个百合髻,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她永远有一种让人动心怜惜的力量。
良久,沈淑薇终于抬起头,纤纤玉指轻揉着眉心,眼眸却不期然的对上了一道驻足已久的目光。她慌忙起身,刚要行礼,却被一双修长的大手拦下:“夫人不必多礼!”
轻轻推开他的手:“老爷,请坐!”她为他倒了一杯清茶,便静静的立在他身侧,微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江展言随手拿起那件尚未完工的嫁衣,怅然道:“你,心里可曾怨过我!”
沈淑薇微抬眉眼,看着若有所思的他,耳边却想起了净空师太的一句话:“施主的女儿不同于一般女子,若是有一日她要离开,施主切莫难过,也无需挽留,因为她并不属于这里,她所要去的地方才是她的归宿。”
当时她并不理解师太话里的意思,后来才慢慢明白,其他书友正在看:。所以,当她知道萱儿瞒着她入宫时,心里虽然不舍,却也并不难过。如今看到那道圣旨,心中更是异常的平静。
“一切皆是命,妾身知道老爷已经尽力了。”她的声音无波无澜。
江展言神色有些激动,蓦地握住了她的手,唤道:“倾城——”
沈淑薇面色依旧淡淡的,微阖双目,不去看他,只将手缓缓自他手中抽了出来:“舞倾城早已不存在了,老爷切莫再这样唤妾身。”
望着她淡漠的表情,江展言心中又涩又痛,锐目之中带着淡淡的怅然与失落,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沈淑薇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那份刻意伪装的淡然顷刻消失。
‘倾城’有多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早在那个大雨磅礴的夜晚,舞倾城就已经是个销声匿迹的人了。
可是为什么?他此刻却唤出了这个名字,也唤醒了她早已尘封的记忆,提醒着她曾经是个被抛弃的女人。
那个雨夜,伤痕累累的她四处躲藏,可是她心中的那个良人却始终没有出现,也在那一刻,她的心死了,她不再相信任何人,以至于面对他的关心与呵护,她始终漠然以对。
离开了她的小屋,穿过那片徘徊过无数次的梅林,秋日的阳光却为他的周身晕出一层浅浅的落寞。
他的小薇,他找了她那么久,等了她那么久,可是他之于她,终究只是落花之于流水。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他们竟到了如斯田地。
是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吧!
阿雪的忌日,醉酒的他毫无意识的到了她的房间,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知道次日醒来,看到的是凌乱的床铺和满脸恨意的她。
他懊恼自己的酒后乱性,他承诺过不会碰她,可是?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她不听他的解释,只是一味的收拾着东西,而他冲动的甩开她的包袱,紧紧的抓住她的手。
“江展言,我欠你的,现在都还清了,请你放手!”
她的歇斯底里让他不知所措:“放手?!沈淑薇,你的命是我救的,这辈子你都休想离开我!”他想要安慰她,想求她原谅,可是出口的话却让自己后悔不已。
“哈哈!江展言,你想要的不过是这张和你妻子相似的脸,若没有了这张脸,你还会这般在意我的离开吗?”
她从发间拔下那只碧绿的钗绝决的划向自己的脸,而他想要阻止却终是来不及了。
他看着她,乌黑的长发犹如瀑布般倾散下来,煞白的脸上赫然出现一道狰狞的血痕。
不——这不是他当年认识的小薇,她的小薇怎么会这般可怕。
看到他眼中的恐惧,她冷笑着转身,男人果然都靠不住,戎璿如此,他亦然,什么山盟海誓都不过是甜言蜜语,现实永远是这般残酷。
……
看着这片亲手种下的梅林,江展言知道,一开始他就错了,而他却选择一错再错,以至于用孩子来牵制她,他囚了她十五年,而她怨了他十五年。
多少个夜晚,他徘徊于她的门前,却终是没有勇气进去,他们之间早已成了一种习惯,彼此早已身陷,却终是不肯迈出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