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天佛国,普通寺。
四野芬芳,寂然绽放。院钟远响,震落满院流光。
沙和尚与他从前的大师兄灭谛无名并肩坐在大殿宝殿之顶,遥望着远处的通天塔。
塔上,诸佛菩萨。
塔下,芸芸众生。
佛有大法力,发下宏愿要普渡受苦世人。
无尽岁月变迁,草民仍旧是草民,俗世里哀号挣扎,然后将心神所念奉给塔上的虚无缥缈。
佛,仍旧是佛。爱众生,怜众生,可是众生从没有因为他而改变过。
“大师兄为何在这里?”沙和尚问道。
灭谛无名淡然一笑,说道:“这是我凡根所在,难道不能来这里?”
“我不是随那弥勒佛去了梵净山。”沙和尚想起这大师兄昔年在取经路上变成黄眉老佛的旧事来,最后就是弥勒佛出现将他带走了。
灭谛无名笑道:“自受弥勒法门,便得了这灭谛之名。如今回归西方,也算是衣锦还乡。”
沙和尚见向来严肃冷酷的大师兄竟然说出这样轻松的话语来,不由觉得惊讶,说道:“大师兄变了好多。”
灭谤无名看着沙和尚,说道:“你又何尝没变?昔年懵懂无知的沙弥儿,如今却长成了这副粗犷莽鲁的模样,若那老住持泉下有知,许是会笑掉假牙吧。”
“对了,我怎么会在这里?”沙和尚这时候才想起来。问道:“师兄可看见我的行李了?”
灭谛无名摇头轻笑道:“你还是这般的迟钝,若我是有心害你,你至死都不会知晓是如何的死法。”
沙和尚尴尬一笑。说道:“师兄不会害我的。”
灭谤无名却是摇手,说道:“数百年的浮沉,你还没有学会什么叫做人心么。”
沙和尚愣在原地,不知道大师兄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说,你的行李是我拿走了呢?”灭谛无名看着沙和尚的眼睛,淡淡地说道。
“不会的。那行李与你又全无用处。”沙和尚立即摇头不信。
灭谛无名轻叹一声,说道:“你难道忘了。昔年我化作妖精时就是专为着你们的行李。”
沙和尚愣在当场,难以置信地看着灭谛无名。许久才开口问道:“真是你拿走的?”
“是我。”灭谛无名捏转着珠子,一脸平静的看着沙和尚。
沙和尚强压下心里的怒火与背叛感,嘶声问道:“为什么?”
“这经,我不能让你去取。”灭谛无名淡淡地说道。
沙和尚怒吼道:“我千辛万苦地跋山涉水、降妖伏魔就是来到这里听你这句话么!!”
“也许你现在会怪我、会恨我。但是我仍然要这么做。”灭谛无名语调清冷,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沙和尚伸手捏爆了身前的空气,从虚空是抓出了降魔宝杖,将杖尖对准灭谛无名的咽喉,冷声道:“取经之事,事关我师父的存亡,我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
“你哪个师父?”灭谛无名看着沙和尚,忽然笑了起来:“金蝉子还是唐三藏?”
沙和尚顿时怔住,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只有取得真经。金蝉子才有机会从唐三藏的躯体里复活,但这样一来,唐三藏就会消失了。可是如果不取这真经。唐三藏还是唐三藏,但金蝉子却永远的消失了。
灭谛无名看见了沙和尚的纠结,便劝道:“不如就此放手吧。”
“不行!”沙和尚断然大喝道:“这事绝无可能。”
灭谛无名笑道:“我也知道你很难做出取舍,毕竟花费了十数年的光阴,厉尽了千难万险才到了灵山脚下,任谁都舍不得搁下。但是无舍便无得。无有挂碍方能通达。若有所执,如何成正果。你为何放不下?”
沙和尚捏着宝杖,眼中满是血丝,气息狂喘,内心里有两个声音在争吵着。
恍然间,池中悟道的白衣僧人,与骑在马上与他们谈笑不忌的赭衣僧人,两个影子不断闪现消失,再闪现,再消失。
灭谛无名忽然抬起一只手,点在沙和尚的眉心,淡淡地说道:“云尽,故风无碍灭。烟消,诸氲尽故灭。放下吧。”
灭谛无名的指尖忽的绽出一朵白色的小朵来,似是活物一般,只一个刹那便从绽到谢,最后只留下一缕残香渗进了沙和尚的眉心。
“心静,故思无碍止。意去,诸绪尽故止。放下吧。”
又是一朵花儿,从灭谛无名的指尖绽开,却是淡黄的,如初生鸡仔。
沙和尚忽然觉得无尽的疲累向他袭来,手中握着的降魔宝杖便渐渐的松开了,最后“当啷”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这一路走来,自己或许真的累了。沙和尚如是想。
一开始,他便只是一间普通寺院里的沙弥,只会扫地,默记着那些无法理解的经文。
只是有一年阿难陀借佛身造临下界,忽然选中了他,将他带到了通天塔顶。
彼时的他,步步小心,时时谨惧,生怕一个言止不对,便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