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正轩追问乔三河是如何察觉到太医院中的不寻常,乔三河沉吟片刻,目光落在桌上的糕点上。
“此事还得从前任内阁首辅高奇病重时说起,世人皆传高首辅因消渴症导致气血凝滞,实则不然。老夫知道他那几年对这些甜食可是避之不及,碰都不碰一下。”
洪正轩听后,心中仍存疑惑,年轻气盛的他忍不住问道:“既然大人知晓其中蹊跷,为何当时不提醒高大人呢?”
乔三河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朝堂之上,风云变幻莫测,每一步都需谨慎行事。老夫虽身在官场,但心中亦有自己的坚守与选择。”
“至于先帝的决定,老夫虽不能完全认同,但亦能理解其苦衷与考量,故而不觉得有何不对。”
洪正轩一时之间难以领会这番言辞的深意,喉咙微动,终是鼓起勇气,低声问道:“乔大人,您不觉得此举无异于为虎作伥吗?”
乔三河缓缓抬起头,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岁月的尘埃,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问题,他曾无数次在心中反复问着自己,哪怕是冷眼旁观,是否也算是助纣为虐?他没有直接回答面前这个年轻人提的问题,而是微微转过头,目光扫向窗边的一盆兰花。
“有从家中长辈那里听过高宗年间,轰动京城的王氏三族灭门吗?”
“嗯……有听家中老人讲过。”
那是五十年前的一段尘封往事,自那以后,大周王朝便再无任何王侯公卿遭受过如此灭顶之灾。
“王澄王大人身为太子太傅,自然要保住戾太子,屡次直言不讳,劝阻高宗不可废黜太子,被高宗斥责罢黜官职,还遭杖责二十,以示惩戒。”
洪正轩点点头,就连王澄的子女都曾苦心规劝,希望他不要再参与立储纷争之中,甚至不顾王澄的反对,将他送回祁阳老家,期望他能安心养老,度过余生。
然而这位王澄大人,在途径太祖孝陵之际,竟趁着随从的一时疏忽,决然地冲入陵寝,撞柱而亡。
此事一出,高宗皇帝雷霆震怒,再也不顾念君臣多年情分,以大不敬之名,下令诛灭王澄三族,就连懵懂无知的孩童也未能幸免于难。
洪正轩心中已明其意,他沉吟道:“王澄一人固执己见,却令全族蒙难。倘若……”
他话锋一转,并未直言,但言外之意已十分明显——君王之怒,如雷霆雨露,皆是恩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若是王澄大人能以病故之名,早早离世,或许还能为家族留下一丝体面与余地,也不至于遭受灭门之祸。
“乔大人,你说的我明白了。”洪正轩有些心灰意冷地说道。
乔三河笑而不语,这个年轻人虽然血气方刚,一腔热血,却不鲁莽冲动,而且心思敏锐,一点就通。
救一人或许看似简单,但背后可能隐藏着更为复杂的纠葛与危机。
若因此而将更多人拖入险境,那这份救赎,便失去了它原有的意义。
世间万事,往往有其既定的轨迹与宿命,非人力可以轻易撼动,这就需要洪正轩在余生中慢慢领悟了。
“乔大人,今日教诲,晚辈铭记于心。”洪正轩起身离座,对着乔三河恭敬地深深一揖。
乔三河摆了摆手,笑容中带着几分慈祥与自嘲:“哎,什么教诲不教诲的,我这把老骨头,不过是多活了几年,多吃了几碗饭罢了,你不嫌我老头子啰嗦,有空就来陪我喝喝茶吧。”
“乔大人言重了,能与您品茶论道,是晚辈的荣幸。往后定当常来陪伴,聆听您的教诲。”
离开乔府时,乔三河还特意吩咐下人精心打包了各式糕点,让他带回去品尝,这份对晚辈的关怀,让洪正轩心中倍感温暖。
……
兴远侯府内,这几日来,洪映蓉一人独自在宁安阁内,一件件将宁安阁里老侯爷薛勇淮的遗物逐一整理归档。
这里仿佛是凝聚了历代兴远侯的人生轨迹,每一物都承载着沉甸甸的过往与荣耀。
一封封泛黄的信件,写过的奏折,朝廷颁发的圣旨,除此之外,军营中的地图也完好无损地保存着,每一幅都详细标注着关隘要塞。
每一本兵书都被翻阅得边角卷起,页间夹杂着前辈们的心得体会,都是兴远侯府世代相传的军事智慧与经验结晶。
洪映蓉自从嫁入侯府,遵从的是相夫教子、温俭持家,对于薛勇淮在军营中的种种事务,她甚少过问,也从不干涉。
以往也就是每当节庆,薛勇淮的亲信部下及其家眷们,会前来侯府请安,当时的那份热闹与温馨,至今仍让洪映蓉怀念不已。
不过薛勇淮离世后,昔日的下属亲信们或因朝廷调任而远离京城,携家带口奔赴上任,也有的解甲归田,回归故里,与侯府的联系逐渐稀薄,渐渐断了来往。
她苦涩地摇了摇头,对兴远军的掌控权,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便已土崩瓦解。
太后与皇帝这对母子,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戒备侯府。
眼下的兴远侯府,不过是虚有其表,强弩之末罢了。
然而,洪映蓉心中仍存一丝疑惑:既然如此,为何前世他们要对侯府赶尽杀绝?
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