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穆问皇帝:“昔年大相师袁天罡,曾预言襁褓中的则天大圣皇帝,有帝王之象,但太宗英才盖世,不畏预言,留武才人性命。代宗时期,升平公主告状驸马醉打金枝,代宗直言郭子仪可做皇帝,功高盖世主不疑的佳话流传至今。臣今日面圣,是想请问陛下,匹夫生于草莽,却有经国之能,是该杀还是该用?”
皇帝面色蒙上一层阴翳,低声问:“若朕执意要杀,长穆是否要以史笔写朕,无太宗之雄才,亦无代宗之心胸,乃是狭隘至极,刚愎自用,疑心深重的昏君?”
“臣不敢!”
“太宗不杀武才人,最终武代李兴,祸延三世,若他早知如此,还会心慈手软吗?”
元穆回道:“臣以为,事当权宜,衡量利弊,太宗杀武才人,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易,太宗气概万象,不屑做。而眼下,于陛下而言,三州归附就在眼前,大都督已经将路都铺到陛下脚下了,若因一时疑心而错失良机,岂非得不偿失?臣追随陛下多年,衷心企盼陛下荣登大位,带领我中原重回巅峰!大都督之才,可为陛下开疆拓土,或许陛下疑心臣有私,但臣还是要说,今天即便此人不是臣妹夫,臣也一样要恳请陛下,择善而用,抓住时机,臣愿倾其所有,辅佐陛下,再创盛世!”
皇帝闻言沉默不语,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元绮,缓缓开口:“长穆,你的忠心,朕从未怀疑,今日朕也与你说一句实话,先帝临终前,将这天下交予朕手中,曾留下一句遗诏,若想江山稳固,萧淙之,必杀!朕不得不做。”
元穆第一次听说,难怪皇帝登基后,突然对北方事宜一改从前态度。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重重叩首,大声道:“陛下,臣自知接下来的话冒犯先帝,但臣还是要说。先帝在位时,明知祁王私下贩卖官职,收受贿赂,可为了牵制您,提防您外祖家,仍然选择放纵祁王一党,此乃豢养帝国之蠹虫, 臣自入官场便追随陛下,是最清楚祁王一党如何以卑劣手段结党营私残害忠良的,其中不少为先帝授意,臣的父亲便深受其害。臣追随陛下,一直坚信陛下有别于先帝,必定能开创一个富强清明的新朝代。而如今陛下受困于这遗旨,臣以为,以陛下之才,可循唐太宗,自行决策!”
“大胆!”皇帝拍案怒斥,“朕的一切皆授于先帝,你竟敢教唆朕,背弃君父,此乃大逆不道之言!”
“陛下息怒!”一旁的元绮立即跪爬到元穆身边,进言道,“陛下,自父母去后,我兄妹二人多得陛下庇佑,才有幸走到今天,兄长心中对您的敬意与忠心,您是最清楚的。他是最正直之人,但为了陛下,他甘愿以身入局,诱杀祁王一党,正如他所言,良禽择木而栖,士为知己者死,他相信陛下乃是创世明君,才敢如此。还有我夫君,他何尝不是因为信赖陛下,才孤身范险,为的就是陛下在初登大位之时,献上这份功绩,令陛下天威威震四海,万民臣服!”
“陛下之顾虑,小女子也略懂一二,不瞒陛下,夫妻夜话,我也曾探问过他的忠心,可他却道:我是经历过战火之苦的人,天下人不该因我萧淙之的私心而死。陛下明鉴,此言,足可以证明他并无二心!”
皇帝看着元绮,怒意稍减,却道:“从前身在深渊,无可企及,以后呢?有你兄妹二人保驾护航,谁能保证人心不变?即便他无心,外面那些人呢?自朕来郸州,他们心思,朕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元穆挺胸,眼中坚毅无比:“臣愿以性命替他作保,愿以镇国公府满门荣耀,换陛下饶他一命!”
皇帝双眼微眯,透出的一丝神光中带着不可置信和几分震惊:“长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话也出乎元绮意料之外:“哥哥?”
元穆却道:“臣知道!于臣而言,高官厚禄并非臣所求,双亲去世后,臣只愿双亲死得其所,家人平安喜乐,挚友…”说到挚友,元穆掀眼直视皇帝:“得偿所愿。”
皇帝凝视他,而后转而看向元绮,沉声到,:“你兄长的话,都听见了吗?既如此,长穆与萧淙之,朕就只能留一个了。”
“陛下,且慢!”元绮一把拉过元穆,跪爬挡在他身前,萧淙之已经生死不明,她绝不能再看元穆有事!
“陛下,此事与我哥哥无关。”
“朕的首辅大员,为了他要放弃累世荣耀,若朕留他一命,他日是不是也可以对着朕,刀剑相逼?!”
元绮跪伏在地喊道:“陛下,哥哥与萧淙之,无非是君子之交,都是因为我,为了我他才如此!也是因为我,萧淙之得以复兴背地经济,扩充兵力!陛下若是问罪,只问元绮之罪即可!”
“问你之罪,事关江山社稷,不是儿戏生意,你一介女流,如何担当?”
姜洹出兵的那个晚上,她就曾想过,救的了一时救不了一世,一旦萧淙之凯旋归来,便是轰动全国的盖世英雄,到时他手握重兵,又有自己的财力与元穆支持,功高震主雄踞一方,难保郸州的老将不起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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