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卫洪的心情却十分沉重,并没有因为眼前的美景而感觉愉悦。
因为他看到很多百姓门前都挂着白绫,这是凉州习俗,家里有人在近期去世,要将白绫挂在门前七七四十九天,接引亡灵归乡。
他仅仅沿着其中一条长街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不下几十户人家挂着白绫,这显然不是自然死亡,而是因为战争。
“卧龙关之战,凉地死了多少人?家家挂白绫,这天水城的气氛实在是悲凉至极,沉重至极。”卫洪扭身问道,他旁边跟着一位穿儒服,戴洁白方巾的中年人,其双眸深陷,身材枯瘦,其貌不扬,却在凉地有极高地位,是凉王身边第一谋士,也是凉地第一大武林门派青羌门门主,其名叶真熙。
卫洪入城时,凉王派叶真熙前来迎接。
叶真熙沉声道:“的确是损失惨重,凉地多年未起战事,云蒙骑兵却是连年征战,再加上对面突袭,我方准备不足,吃了大亏,死伤上万。”
卫洪微微颔首,死伤上万,这是绝对的惨败,更别说凉州还阵亡了一员大将齐腾。
整个天水城应当是因此暂停了一切娱乐活动。
他经过一座茶楼,茶楼里寂静无声,但没有说书人,感受不到一丁点儿的热闹,客人们进入茶楼也只是低头默默喝茶。
卫洪能从过往路人的表情中感受到他们的悲伤,但没有人嚎啕大哭,凉地百姓的坚强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卫公子,王爷现在在凉地忠武祠,为齐腾将军守灵,七日内不会踏出忠武祠一步,所以派我来迎接你,你想现在就见王爷,那我们就去忠武祠,或者就去王府,等七日,王爷守灵结束自然就会来见你。”叶真熙道。
“去忠武祠吧,我听说忠武祠里供奉的都是这几十年来,为守护大周,丧命于蒙元铁蹄下的英雄,我敬畏他们的所作所为,既然要去好好祭奠一番。”卫洪沉声道。
“好,那我们先去忠武祠!”叶真熙点头。
…
忠武祠,坐落在天水城中心,是城内唯一的祠堂,占地两百亩,供奉有上千位凉州英灵。
卫洪抵达忠武祠门口时,看到外面有数千甲兵镇守,将忠武祠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这些人每一位都穿着白袍白甲,眼神肃穆,风吹雨打,岿然不动,一看就是百战精兵。
不过,虽然戒备森严,但百姓可以随意出入。
忠武祠内香火鼎盛,尤其是大战爆发时,往往会有比平日多十倍的百姓来此敬奉香火。
卫洪在叶真熙陪同下,带着韩琦一起,从正门进入忠武祠。
这里面不是一座祠堂,而是几十座,每有一场大战爆发,就会有很多人死去,也就会有新的祠堂建立。
三人在静默无声中走了一段路,一直来到凉王所在的祠堂大门口。
卫洪目光朝里面望去,祠堂最前方供奉有诸多灵位,最上首就是齐腾的灵位。
一位身材高大,身着白袍的老者跪在灵位前,嘴里念叨着一些琐碎小事。
”老齐啊,我欠你的,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还做兄弟,你当老大,我做你的跟班。”
“我还记得十五年前在鬼狼谷,数万云蒙精兵,十几位武圣将我困在谷中,我本以为死定了,是你扛着凉王大旗北突,吸引了云蒙武圣的注意,为我创造出逃脱机会,那一战,你神魂都差点被打散,整整休养了半年。
如果不是你,我这个凉王早就是一抔黄土了。
你说,那么凶险的死境你就闯过来了,怎么就会死在卧龙关?”
…
老者一人念叨着,语气平和,就仿佛在和多年未见面的老友诉说家常。
两侧有一大帮人跪着,每一位都是凉州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或是军中悍将,或是一地豪强,每一位都神情肃穆,安安静静聆听着老者的诉说。
老者的身份呼之欲出,显然就是统帅凉州几十年,名震天下,威名赫赫的凉王。
卫洪也没有打扰凉王,跟随叶真熙默默在旁等候,静心聆听凉王的诉说。
他心中也不免产生了一种悲伤感,能够真切感受到凉王和叶腾之间友谊多么深厚。
他在前往凉地之前,已经听说过很多关乎凉王的事迹。
他的一生极其传奇,年轻时性格豪爽,武道天赋过人,为乡里人称颂。
齐腾是凉王同乡,二人拜在同一位先生门下,又有同窗之谊。
齐腾家富,凉王家贫,凉王尚武,对读书并无多大兴趣。
后来齐腾通过乡试,赴京赶考,凉王家里仅有两头牛,宰了一头为齐腾壮行,这一段佳话如今在凉州已经广为人知。
几年后,天下大乱,凉王追随太祖起义,带一支孤军入凉地,齐腾当时已经是一城之县令,听闻凉王起义,当即抛弃官职,拿出所有的家产投奔凉王,做了凉军第一猛将。
二人联手,南征北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尽取凉州三十六城,名震天下。
如此看来,二人是同乡,是同窗,又是袍泽,其友谊之深厚超乎想象。
齐腾之死,对凉王打击一定很大。
他正思量着,忽然看到这位素来以铁面无私闻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