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奚祉有些不满,漆黑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捏玩她脸颊的手用了点力,在她吃痛聚神的时候撤开,屈指又在她手背上轻敲了两下,固执道:“说完整。”
褪去了那股惧怕反扑回来,心底升起一丝恐意,元知酌愣住,扶着被掐疼的脸看向他,他嘴角的笑虽然没有下来过,可是眸色沉沉丝毫没有笑意,居于人下,元知酌没有选择硬刚,软下声音,“我会听你的话,做到你说的话。”
她只要稍稍顺着他的意,他刚起点势的脾气就烟消云散。
“你多歇会儿,天亮些再起,醒了叫陈太医再瞧瞧,该喝的药也不能落下。”迟奚祉展笑,嘱咐完便没再为难人,掀开纱幔下床。
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元知酌并没有躺下,而是双手撑在软榻上,外边点起了微微的烛灯,隔着几层轻透的丝绸,还有扇屏风,光传进来,她忽视掉屏风外边走动的人影,盯在那个高大的身影上,思考的出神。
她的夫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来来往往的侍从都放轻了步子,只有不断消失又倾泻的日光,配上衣料摩擦,一种哑剧的热闹浮现开来,而元知酌的脑海中还回放着昨夜到今早的所有声音。
登徒子,染血刀,还有一个——新夫君。
重重叠叠,怪诞靡乱。
直到殿内归于宁静,烛火大灭了一半,没了人的遮挡,自然光全部透过槅门洒进来,元知酌拢回神,动了动坐的有些僵直的身子。
——
迟奚祉懒散地半倚在龙辇上,单手撑着眉骨,他唤道:“邓蕴祥。”
“奴婢在。”邓蕴祥迈着细碎的步子,凑近了龙辇些。
迟奚祉略长的眼尾挑起一点,低着视线,把玩着中指上的赤金戒指,上面雕刻出二龙抢珠,想起来什么,他漫不经心吩咐:“将鸾禧宫的宫人都换一批新的,要不多嘴的,旧的遣散出宫去。”
邓蕴祥也不多问,垂头应下:“是。”
——
越想脑袋越乱。
元知酌没有了睡意,她跪坐在床榻上,起身将一侧的幔帐挂上金钩,接着从锦被里探出腿来,想去够脚踏上的绣鞋。
只是刚探出半只脚,裤腿因为牵扯而微微上掀,她一低头就看到了脚踝上红紫的勒痕,白皙的脚踝两侧微微擦破了皮,溢出的血珠凝结成了小块状的血痂,像是爬了一圈的千足虫,上面抹了层淡黄色的膏药。
元知酌怔了下,弯下腰去碰,身上的寝衣也跟着上缩,手腕上几圈同样的痕迹跟着显露了出来,她看着这些来历不明的伤痕,小脸上的血色褪得更彻底,蹙眉盯着发了会儿愣。
她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伤?
细碎的光亮零洒在她的眼瞳,透亮的像是琉璃球,她对外唤道:“来人。”
很快外面进来两个宫女,福礼,问道:“娘娘可是要起身洗漱?”
元知酌轻点了下头,宫女起身,将另一侧的窗幔挂上去,元知酌将寝衣往下拉了拉,遮住那些紫红色的印子,穿上绣鞋往外边走,一面打量着寝殿,她的手指从一个角雕上拂过,记着迟奚祉的话,一面不经意地问:“我来这宫里多久了。”
宫女跟着她的后头,答得清清楚楚,“回娘娘,一月余九天。”
绕过画屏,踏上台阶,听着他们的称谓,元知酌又问:“我可有册封?”
两位宫女相视一眼,迟疑了,“这……”
面前的主子会成为他们北燕的中宫皇后,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自打她进宫大家就默认了。
元知酌落座在梳妆镜前,看着铜镜里自己的样貌,一边的脸似乎有些肿起,她侧着头观察了阵,眼波又流转到她们身上,“怎么不说话了,我难道很不好相处?”
她们的头立刻摇成了拨浪鼓,回答道:“不是不是。”
“嗯?”元知酌眼眸里淡淡的,没有情绪起伏。
其中一位宫女的胆子大些,辩解道:“不是不好相处,只是娘娘不爱同宫里人亲近,也……不太与奴婢们说话。”
元知酌的长发如瀑,泄洒在玫瑰椅上,随着她懒散的动作而飘逸开,好似幽谷里缓缓流淌的溪流。
她支着下颚,又问回之前的话茬:“那我到底册封了没?”
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疏离,她软了软腔调,担保道:“实话实说,我不会责怪你们。”
宫女犹豫道:“还没……”
嗯,那这就对得上了。
元知酌纤眉微挑,没再追问这个话题,“你们去把窗户开开。”
烧了一夜的碳火没透气,殿内有些沉闷,一呼一吸间,元知酌觉得烧喉,喉间的痒意立马化作撕心裂肺的阵阵咳声。
宫女又没动,元知酌思量了这话一番,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微微蹙起眉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陛下吩咐了,娘娘身子弱,冬日里寒风浸肌,便——不让擅自开窗。”话罢,宫女连头都不敢抬起。
元知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色有些难看,这算哪门子皇后?一点实权都没有。
她拧了拧眉骨,忽而长吁了一口气,没为难人,“那你们去帮我打盆温水来可行?”
“是。”两人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