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这话,实则也是在替众人发问。
为官谋士与在学舍中讲学最大的区别就是不能总是高屋建瓴,高谈阔论,必须要把自己的想法落在实处,以解决实际问题。
他很清楚,自己这位兄弟昨天也是熬了一宿,苦思良策,想来不会就是只在这叭叭两句大道理的就完了。
果然,牵招闻言也是微微一笑。
“玄德说的不错。”
“道理大家都懂,但是能做到这却百中无一,最终大家都成了碌碌无为之辈。”
“原因嘛,无怪乎是只要想做事,就一定会触及他人利益,引来处处掣肘,明枪暗箭,世事难为。”
“子经说的不错。”
苏曜点头:
“正所谓做多错多,只要做事,哪有不得罪人的道理。”
“所以你之前便建议我集中精力在军事上,便是叫我避开这得罪人的环节?”
见苏曜说的如此直白,牵招微微一愣,随即拱手道:
“君侯明鉴,在下昨日所言,确实有此考量,但更多的,还是希望君侯能顺利完成任务,不负皇恩。”
“同时,比起那些容易得罪人的政事,军事胜利,开疆拓土,也是凝聚人心最有利的武器。”
“子经无需多虑,我并未责怪你的意思。”
苏曜摆了摆手,笑道:
“你所说之言,皆是肺腑之语,我自然明白。”
“不过,我苏曜既然来了辽东,便不会只满足于完成任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继续说道:
“为官一任,便要造福一方,我要做的,是让这里成为一个真正的塞外乐土,让这里百姓们能够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为此,不管他是什么牛鬼神蛇,只要敢挡我道者,便通通都要被打扫干净!”
众人闻言,皆是精神一振,对苏曜的决心和魄力深感敬佩,表示坚决支持,誓死追随云云。
卫明对此也是深为认同:
“官场之上想要有所为,就只有奋勇而上,争而胜之方可大展拳脚。”
“可是咱们的敌人又是谁呢?”
张飞听这帮文人云里雾里说了半天,完全理不清了:
“君侯堂堂太守,谁会阻挠,谁能阻挠,咱们又该和谁去争呢?
难道说,是这个县令有不法?
俺现在就把他提过来,看他敢不敢不从!”
——“翼德莫急,且听子经他们说完。”
刘备赶紧阻拦。
他听得也是格外认真,因为这不止是苏曜的问题,也涉及他自己。
身为襄平令的他,又何尝不是首次受任一方呢?
见此,牵招也不卖关子了,直接坦言道:
“一郡太守,堪比一国之君,位高权重尊贵无比,而且君侯又有陛下的支持,可谓是大权在握,大可以纵情泼墨,全力施为,这是个极大的优势。”
“然而,具体施政行策,却是需要人力物力执行,不可能凡事亲力亲为。”
“虽然君侯有我等相助,但我们毕竟是外来者,不但人生地不熟,且数量上也是绝对之少数。”
“故而,我方才言道的那治国五策,首重便是在人!”
“君侯若想保证在此政策的实施,必先选贤任能,整顿吏治,使辽东郡内上下一心才可!”
牵招眼中精光一闪:
“诸位县令乃是中枢任命,君侯没有人事权责,可用督邮监察,谁若是敢有二心,阳奉阴违,当即刻上书免之。”
“除此以外郡守府上下的曹掾郡吏们,君侯则可一言定其去留。”
“因而,待到了襄平,第一件事便应是召集部属,重新厘定官职,对于那些庸碌无能或与君侯立场相反之辈,当尽数将其罢免!”
“如此官吏一体,同心同德,则大事可成矣!”
牵招轻飘飘话语中蕴含的分量让众人心中一凛,不由心生佩服。
就这时,卫明出来接过了话头:
“子经所言皆为良策,属下并无异议,不过依某看还漏了一点。”
牵招听了一愣,深吸了口,拱手道:
“请长史指教。”
卫明点了点头:
“施政行策,也并非是郡府一纸公文,几个公差便能行达地方的,这需要人力物力的支持。”
“而当今天下,人力物力却大半都在那世族大族、豪强宗族手中,纵是这塞外辽东也不例外。”
卫明冷哼一声:
“甚至于,辽东因为天高皇帝远,此地豪强世家更多是些贪鄙无知,欺上瞒下之辈。”
“这些人,平时连朝廷基本正赋都不愿意上缴,何况是要他们出力?”
“再加之这些年,塞外与内地断绝,他们过了好一阵逍遥自在的美日子,让他们吃苦补税,更是难上加难。”
“故而,这个问题不解决,纵使是整顿吏治,官吏一体,怕也是绝难成事的。”
卫明的话音落下,房间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默。
众人皆知,他所说的乃是事实。
世家豪强他们掌握着大量土地、财富和人力,对地方治理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