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阳皇宫中,所有人都知道,有一个不是冷宫、却胜似冷宫的地方。
说起来,这样一个鬼地方还是新皇登基后整出来的。
新皇姬无川还在封地里时,便已经有了十七个侍妾,他登基后,这十七个侍妾便被他接了过来,安放在了后宫的一个角落里。
他虽然把这十七个侍妾都接进了宫里,但给她们的封号都是最低等级的采女,唯一等级高一点的,是一个据说自小伴在新皇身边、跟他感情深厚的云美人。
可不管是那些个采女还是云美人,新皇去看她们的次数都寥寥无几,新皇刚刚登基时,去得还算勤快,后来逐渐变成三天去一次,五天去一次,十天去一次。
每次过去,也从来不过夜,坐上没几刻钟就匆匆离开了,仿佛只是为了履行某种他厌烦至极的任务。
因此,宫里的奴仆都戏称,这个地方啊,其实就是变相的冷宫。
新皇登基后,其实早就看不上那些出身卑贱的侍妾了罢,毕竟等他把帝位坐稳了,要什么高门大户的女子没有?
只是女人疯起来也不好惹,新皇不想这群女人给他惹出什么麻烦来,才装模作样地把她们接进了后宫,实则是打进了冷宫罢!
啧啧,本来被困在这深宫高墙里,日子便一眼能望到头了,她们还得不到帝皇的宠爱,连可以稍微娱乐一下身心的宫斗都没资格参与,这人生过着还有什么意思哦!
而自从新帝被宋国公软禁起来后,这个地方更是荒凉得仿佛一个鬼域,不是里面的奴仆,都轻易不会进到里面去。
都说冷宫里的女人,十个里面七个是疯子,三个是傻子,连他们这些奴仆都快忍受不了后宫的寂寥了,更别说里面的女人了。
而这个角落里,有一个宫殿,叫含云殿。
曾经,它是新帝会来到这里的唯一一个理由。
含云殿里。
一个侍婢轻手轻脚地从一个房间里退了出来,外头一个年纪稍小一些的侍婢立刻迎了上去,小声地问:“冬琴姐姐,云美人……还是那副傻傻呆呆的样子吗?”
冬琴轻轻叹了口气,原本初进宫里时的活泼与生气仿佛都被这寂寞深宫吸尽了,只余淡淡的麻木和疲累,“还是老样子,一直坐在窗边,嘴里念叨着‘我的皇儿,母后对不起你’,整个人仿佛傻了一样,连饭都不会吃。
我刚刚给她喂完饭。”
这云美人何止不会吃饭,她压根是完全丧失了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连茅厕也不会上。
有时候她们只是稍微走开一会儿,她就直接把屎尿都拉在裤子上了,说是一个废人都不为过。
因此,她们一开始听到她说什么“皇儿”、“母后”时,虽然很惊讶,但看到她这模样,又觉得没什么好惊讶的。
可怜的女人,也不知道陛下先前跟她承诺过什么,让她即便是傻了,也心心念念着给他生下一个皇儿。
夏初闻言,脸上透出深深的迷茫,“冬琴姐姐,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们都是新帝登基后被新招进来的一群侍婢,不止他们,整个后宫的奴仆在新帝登基后,都进行了一次大换血。
初初进来时,她还以为这个深宫大院有多好,满心想着自己要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了。
如今看来,竟还不如她在外头捡垃圾啃烂菜叶子。
虽说在这里不愁吃不愁穿,吃住都比她在外头时好上许多,但在外头时,她至少还有自由,还有着对生活的盼望啊。
冬琴静默片刻,轻轻摇了摇头,催促她,“别胡思乱想了,先做正事要紧,云美人昨天的衣服咱们还没洗呢,做完午膳后厨房还没收拾,咱们这里只有三个侍婢,手脚不勤快一些,整个含云殿就要一团糟了。”
说着,她转向拿着个扫帚一直沉默地在打扫院子的一个侍婢,道:“秋叶,你先别打扫了,进去看着点云美人,别让她又尿到裤子上了,昨天她尿了两次,裤子都快不够用了。”
被唤做秋叶的侍婢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闻言朝冬琴点了点头,便把扫帚放到一旁,走了进去。
冬琴和夏初早已习惯了秋叶的沉默寡言,见她进去了,便快步去做其他事了。
进到了房间里的秋叶凝神听着她们的脚步声走远,才把目光投向了仿佛木头人一样坐在窗边的白衣女子。
女子有着一张倾国倾城、美艳妖娆的脸,足以让天底下最为清心寡欲的男人,都忍不住看上一眼。
然而,这样一张脸配上她空洞得仿佛照不进世间万物的眼睛,无端地让人觉得可惜。
这样一个美人,终究也只是一具逐渐腐败的皮囊罢了。
秋叶慢慢走了过去。
走近了,便能看到,这个女子娇艳如盛开的玫瑰花瓣的嘴在不停开开合合,细细一听,能听到她说的是“我的皇儿,母后对不起你”。
——“我的皇儿,母后对不起你。”
这句话仿佛烙印在她灵魂上的诅咒一般,即便她如今已是神志不清,痴痴傻傻,也无法忽视心底这滔天的、日日夜夜折磨着她的罪恶和愧疚。
应该说,正是因为她如今痴痴傻傻,神志不清,她心底深处的这些情感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