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书没再出声,只静静看着她。
容枝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不出声,她也不敢说话。
因为她清楚面前的人,在大齐意味着什么,即便她救过对方,她也不敢有半分轻狂。
对方一句话就能弄死自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便是陛下杀人都还要有个道理,可这位摄政首辅是不用的。
而她还没给祖母报仇,她还不能死,也开罪不起他!
接着,容枝枝又冷不防地想起来,父亲因为嫉妒,私下里对沈相似颇有微词,也不知对方会不会因此为难自己,这令她心中更加不安。
沈砚书自然看得见容枝枝眼底的紧张与戒备。
哪怕她救过他的命,她看自己的眼神,也警惕得很,这令他拳也不自觉地紧握,齐家不止欺她,辱她,害死她的亲人,还摧毁了她对人的信任。
他也知道此刻与她说什么,想来都是无用。
便只淡声道:“雪太大,这把伞送给姑娘。”
仆人听了,便立刻将伞递给容枝枝:“容姑娘,给!”
容枝枝到了墓园的附近,便叫府上的仆人不要跟了,是以那些仆人也不知晓沈砚书在此地,他们更没想到会下雪,出门也没带伞,回去自是不便的。
按理说,这伞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可容枝枝其实并不想要这把伞,雪再大,大不过这世间对她的恶意。天再冷,也凉不过信阳侯府一家的人心,更凉不过她自己的心。
她如今哪里还怕这点雪?更不会在意自己淋雪回去。
但面前的人到底是摄政首辅,是陛下的相父,他要给她一把伞,她哪里敢不接?又哪里能不接?
他便是给她一瓶鹤顶红,她也只能谢恩服下。
眼下,便只能恭敬地接过。
也不敢问他为什么在这儿,便只温声道:“多谢相爷!相爷当年中过蛇毒,身体极弱,也不能受寒,雪大,相爷若无事,便早些回去吧,容枝枝告辞!”
几年前她救下重伤的沈砚书,这人大抵也是倒霉,在分别的前一日又被一种罕见的毒蛇咬伤,容枝枝给他开了不少药,可都只能抑制毒性。
能彻底解毒的唯有天蚕莲,可那时候谁也没有这种传说中的药草。
回到京城一年多后,她倒是知道释空大师有,只是再没见过面前的青年,而齐子赋又命在旦夕,所以那两支便为齐子赋求了去。
沈砚书没有阻拦:“容姑娘请便。”
容枝枝听他应下,便松了一口气,放心地举着手里的伞离开。
只也在思索,不知第二支天蚕莲,释空大师是否已经给了他?
与齐子赋不同,齐子赋的蛇毒是娘胎带来的,需要两支天蚕莲才能解毒,而沈砚书是后天中毒,一支便足够。
若第二支已是给相爷了,他的身体倒也是会慢慢好转,想来这对于陛下和大齐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胡乱想完了此事,她的心间便又被仇恨填满,眼神冰冷晦涩,满是杀意。
而沈砚书长身玉立,站在雪中,立于伞下,静静目送容枝枝离开。
雪花飞白,竟也不如他玉雕般的面容。
而雪地中,女子离开的背影虽然单薄,却挺拔而坚毅,只是她脚下走出的,似乎并不是脚印,而是恨火。
容枝枝并不知她身后,又过来了一名相府仆人,放下不少祭品在此地。
俊美矜贵的男人目送容枝枝走远,温润的眼神看向容老太君的墓碑,轻声道:“您请放心,日后,晚辈会保护好她。”
一阵寒风拂过,似容老太君的应和。
容枝枝离开后不久,申鹤举着伞,大步到了沈砚书跟前。
见礼后,问便大着胆子道:“恩相,您又来祭拜您的恩师了?”
恩相的恩师,是上一任的李太傅。
因着这是一块极其难得的风水宝地,好几个寒门高官家的祖坟,都选在这附近,李太傅与容太傅同为寒门出身,祖坟竟是没离多远。
沈砚书淡淡道:“今日是恩师忌日。”
他本是想祭拜完恩师,再过来再祭拜容老太君,没想到正好遇见了容枝枝,看到她快碎掉了的模样。
申鹤看了一眼容老太君的坟墓,说道:“在李太傅的坟前没瞧见您,便想着过来看看……”
没想到,还真在这儿,恩相对容家还真是上心。
沈砚书:“找我有事?”
申鹤这才说起正事:“那容家大姑娘遣人去户籍处,办了和离之事,但是很奇怪,她的嬷嬷竟是塞了钱,叫人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只是那小吏哪里经得起学生的恐吓?学生问了几句,他便哆嗦着什么都与学生说了。”
沈砚书眉心一动,便明白了容枝枝想做什么。
他轻声吩咐道:“那便警告户籍处的官员和那名小吏,叫他们将消息瞒好,本相暂且不希望任何人知晓此事。”
申鹤:“是,恩相您放心,学生一定办好,此事半点风声都不会透出去。”
申鹤觉得自己已是彻底确认了,恩相对那容家大姑娘的心思了。
说来,容家大姑娘今日才和离啊,恩相到底是何时惦记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