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潮退去,一批批返乡之后,宋瑛从庄子上回到了南安侯府。
一回来就在府中遇上容若知,宋瑛心头五味杂陈:依了她的本心,上一次大概不是撞断他的腿,就是压断他的腰,让他不死也瘫在床上再说。
可怀远……
怀远赈灾出发之前,跪在她面前,说父亲罪不至死,求自己饶他一命。
若是自己趁他不在动手,等怀远回来,发现容若知已死,会不会恨自己,与自己疏远隔阂?貌合神离?
四小只也可怜祖父……
今生你们为他求情,怜他老弱,可前世他屠戮怀远一门,杀掉你们每一个。
即使今生他也想过依着容怀山和田安然的主意要将自己和怀安毒成瘫哑……怎么能放过?
有个什么法子,即使怀远也不会怨自己……不是死在自己手上,或纯粹意外……
十三见宋瑛不知想什么出神,怕冒然出声惊扰主子,奉茶后退下几步,静侍一旁。
宋瑛:“有事?”
十三:“贺掌柜来了,在前厅候着。”
自从两年前提醒自己,田安然的那些箱子里有他下的毒之后,倒是许久未见过了。
宋瑛见了人,寒暄不到一句半句的,照例单刀直入:“贺掌柜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贺掌柜略一沉吟,便道:“是一桩私事……”
年过五十才知自己一辈子没孩子的真相,明明是田安然下毒害他,不知内情时他反而觉得愧对妻子,对她的一些所作所为,睁只眼闭只眼。
虽然后来自己下毒报复了她,可自己这一生的遗憾,这一辈子被别人当作笑话,又怎么弥补?
贺掌柜一生劳碌,也攒下了不大不小的家业,却无人继承。
从他兄弟那过继的儿子无心经商,甚至不止一次地说过,他不善经营,若是贺掌柜西去,他大概只能卖掉这些铺子过好自己的日子。
大概是因为不甘心,两年多以前贺掌柜在明确自己中毒之后,也开始治疗。
各医馆给的答复差不太多,可以治疗,但能恢复到什么程度无人能保证,更无人能知晓,他还能不能有孩子。
如果想要个孩子,建议找好生养的,年轻些的女子。
一方艰难些,那另一方总得容易些。
贺掌柜内心也犹豫过,人生七十古来稀,以他如今的年岁,即使能顺利有个孩子,即使他活到七十,那孩子也才十几岁。
可人一旦生了这样的念头,总不甘心于自己无后而终。
贺掌柜深知自己五十多岁了,又想要个年轻的女子好生养的,便买了两个奴籍的丫头,这是最简单的。
买来之后开诚布公地和她们说了,若愿意就做个姨娘,谁能生下自己的孩子那便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他死后这份家业都是这对母子的。
若是不愿意,他可以赏了身契。
前前后后他买了七个丫头,有四个愿意给他做姨娘,他从中间又挑了两个。
他挑这两个是请医馆来把脉,选了所谓气血旺,好生养的。
“也别笑话我,我没有骗这些女子,都是实话实说,这七个丫头中的那五个,我赏了身契和银子,让她们走了。
剩下这两个不论能不能生下孩子,我也不会亏待他们,若是怀不上,是走是留,我都随他们。
后来也不知是我运气好,还是内藏玄机,我如今倒是有两个小儿子。
这两个丫头都怀孕了,也都生的儿子,两个孩子一个一岁了,一个十个月大。
可我又遇上了一个难题,当家主母的位置只有一个,这两个丫头现在互相攀咬,都说对方的孩子不是我的,是我那过继长子的,我听了这话气得发昏。
我那长子死活不认,说是这两个丫头要拖他下水。
如今我想求求护国夫人,我知道您手眼通天,朋友不少,两个儿子皆是能人,中间有一位还在京兆尹当差。
我这个事儿不想再惊动旁人,这一辈子已经是个笑话,本想最后尽一下努力,弥补自己的遗憾,却好像又弄成了一个更大的笑话。
若是传出去真是没脸。
以前的事儿还能说是别人害我,这事传出去倒好像是我这人就是活该如此倒霉似的。
请老夫人帮帮我,他们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若是两个孩子都不是我的,我也死心了,若是有一个是我的,总要弄清是哪个?或者都是我的?”
宋瑛听了心里不大想管,虽然能理解贺掌柜,可这事毕竟是一件名声不怎么好听的家务事,自己和自己家人搅和进去,似乎就更不太好。
她正要开口拒绝。人精似的贺掌柜突然提出了一个令宋瑛心动的交换条件。
“我也是辗转难眠了几天几夜,没有法子了。
若是夫人肯加以援手,将这事儿断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也豁出去为护国夫人排忧解难的做一件事。
如果我没有猜错,老夫人对原侯爷的心境,只怕与我对田安然的心境相仿吧?
若您想做什么,又要顾着孩子不方便的话,我可以来做这件事。
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像我这样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