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姝墨将那金簪从匣子里取出,插在了裴玖笙的发髻当中,“文人都说金子为俗物,孤却觉得,金簪配美人。这支梅花簪子,仿若就是特意为你打造的。”
裴玖笙并不敢去看凌姝墨,他的声音恭顺温柔,“奴多谢殿下夸赞,能得殿下称赞一句‘美人’,奴心中极为欢喜。”
凌姝墨拉过裴玖笙的手,“尚书府离皇宫有些距离,外面天寒地冻的,你府上的马车,孤看着那门帘太单薄了,一会儿出去,你去坐上停在东华门边的六驾马车,孤亲自送你回尚书府。”
皇太女所乘坐的马车被称为“王青盖车”,由六匹红棕色的良驹拉动,凌姝墨口中,停在“东华门边的六驾马车”,就是她平日出入东宫所乘的专车。
凌姝墨这已经不能说是在抬举裴玖笙了,她简直就差昭告天下说,她非常的喜爱,并看重吏部尚书家的裴公子。
东宫太女君的位置,是非裴玖笙莫属了。
君后哪里能看不出来,自家女儿人虽然站在凤仪宫的地界,站在他这个父后的面前,但心早就飘到裴玖笙的身边了。
君后原本是想让凌姝墨见了三位公子,评出个“一二三”来,但凌姝墨现在显然对沈贺桉和司蒋之都没有兴趣,他也乐得按照自己的心意,把侧面有着粼粼波光的匣子赐给了司蒋之,剩下那个最普通的则给了沈贺桉。
沈贺桉的右眼皮“突突”的跳了两下,他捧着那个小巧精致的紫檀木首饰匣,只觉得手中的物件仿佛有千斤重。
不用等一会儿回到家中,他现在就能想象出,母亲和父亲得到这个消息,会是怎样的暴怒。
母亲会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他是个不中用的废物,这些年在他身上的投资,全都打了水漂。
父亲会一脸失望的看着他,拐弯抹角的谴责他是全家的罪人。
沈贺桉已经很努力的保持平静了,但由于心绪不宁,垂在他发侧两边的流苏,不受控制的碰撞在了一起。
那声音并不大,甚至可以称得上清脆悦耳,但听在沈贺桉的耳朵里,却仿若惊雷炸响,让他的脚下也跟着踉跄了一下,幸好侍从听雨及时扶了他一把,否则,他还不知道要在这宫道之上,丢怎样的丑。
司蒋之从他的身边走过,连半分眼神都没有放在他身上,仿佛他是什么不堪入目的垃圾一般。
沈贺桉想说,“若当时在凤仪宫里,先回君后主子话的人是他,他的作答未必就比司蒋之差。
而把司蒋之放在他的位置上,司蒋之在看到容颜倾城的裴玖笙后,绝对也会像他一样,被裴玖笙的美打乱了原本的言语。”
但沈贺桉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强撑着端庄从容上了沈家的马车,马车帘子还未彻底放下来,他的眼眶就再也抑制不住的湿润了。
两行清泪自沈贺桉的眼角滑落。听雨慌忙的拿帕子给自家公子擦眼泪。
马车一路疾行至将军府。
听雨小声劝道,“公子别哭了,要是一会儿将军和嬟夫看到您这个样子,火气怕是要更大了。”
见沈贺桉脸上依旧难掩低落,听雨只得给他戴上面纱。
沈贺桉走进了府中。
管家就在二门处等着沈贺桉,“二公子,将军和嬟夫如今就在正院里等着您回来。”
沈贺桉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迈步进入了观澜院。
他还没有说话,镇国大将军沈乔溪就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你做出这副哭丧的表情是给谁看?你今天在凤仪宫里的表现,真是丢尽了我和你父亲的脸。我明日去上早朝,见了我那些同僚,我都抬不起头来,你知道吗?”
李氏长叹了一口气,“贺桉,父亲也不愿意斥骂你,但你今天的所言所行,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
李氏说到最后,连表面柔和的声音也维持不住,变得尖利起来,“我跟你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在君后主子和太女殿下面前好好表现,你不说拔得头筹吧,起码也不能垫底啊。”
沈贺桉跪在地上听训,他垂着头,并不敢为自己辩解。
听雨跪在沈贺桉的身后,心中实在是觉得不平。
嬟夫说“公子今天的所言所行,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可凤仪宫里今天具体发生了什么,将军和嬟夫是不可能知道的。他们只从跟着公子进宫的侍从口中,知道了公子拿的是那个最普通的匣子。
将军和嬟夫根本不管中间的过程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看到了事情的结果,然后就在这里劈头盖脸的责骂公子。
镇国大将军的声音无比冷漠,“来人,把二公子关进祠堂里罚跪,他若是还有点脸皮,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就应该食不下咽、彻夜难眠。”
“食不下咽”指的是不许给沈贺桉送去食水,“彻夜难眠”同样也是字面意思,是让下人看着沈贺桉不能睡觉。
镇国大将军这番话落,无论是李氏、沈贺桉,又或者是屋里的下人,没有人露出丝毫震惊的神色。
从前沈贺桉的琴谱记得不对,图画描绘的不像,都是要被关进祠堂里,对着列祖列宗反省己身。
跪祠堂对于沈贺桉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了。
……
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