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髅笑笑的笑容忽然有些渐渐敛起,他的调侃已经变了味道,有些侵略的攻击性了。“啧。我原以为,你理应憎恶他。可怎么也没想到,你竟是曾如此高看汪若戟一眼的。怪不得那时我提出让你去找他,你二话不说便同意了。此时看来,倒像我是个傻鹌鹑了?”
“我没有否认我憎恶他。”墓幺幺并不介意,“当我知道他是汪若戟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是,我并不生气亦不愤怒,对汪若戟这个人的憎恶,亦没有减少半分。但我亦不否认,我始终认为他是我见过……最独特的一人。”
“于是乎,那些年,我那恶人榜上的名单越来越少,唯独他,始终在其上。”
“我本以为,是你们归雁宗你们旻国顾忌着与大隆的关系,才拦着你不让你对汪若戟这个凡人动手。”髅笑笑忽然恍然。
“不是。”她短暂的笑了一声,“那时我要想做什么,归雁宗也好,旻国也好,谁能拦得住?他之所以能一直活着,是因为……我自己,不想对他动手。”
“啧。”髅笑笑舌尖重重地刮过齿缝,说不上的滋味。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留他。”墓幺幺继续说道,“是因为当年夜宴上惊鸿一瞥,还是因为我一直相信这样一个绝世而独立的人物当不应是坏人,还是说……我一直在等,在等他变成一个好人。”
“我也不知。”她又把视线看向了那一片虚无缥缈的星空,了无几颗星子的天际,泛着和他们脚下焦土一样的焦黄色。
“直到,他在此地,屠戮了自己全族满门。妻儿宗族,付之一炬。”
“这里,整个王家垛,因为他一人得势而鸡犬升天的王家垛,曾经是整个十里八街最繁华的地方。八座祠坊,九里牌戒,所谓光宗耀祖,普天之下除了他还能有谁?可你看到了,被那九天阳炎炙烤地,方圆百里之内,莫说人畜,哪怕是苍蝇蚊子,只要是条活命的,都烧得连都不剩下了。繁华一时的王家垛,因一人而兴盛,日后或许会成为一大家族的王家,就只剩下你眼前这座被烧化的天坑。”
“……”髅笑笑下意识地望向了自己眼前这片已经被填成一片平地的天坑。
“当我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二天就赶来了这个地方。”墓幺幺回忆着,“他不过是一个凡人,又没有任何手下在身旁保护,手无缚鸡之力,单薄一人,我只凭一只手,就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在了树上,稍稍一用力,就能了断他的性命。”
“我冲他咆哮,我冲他怒吼,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些年我杀过那么多恶人,无论多么穷凶极恶之徒,大奸大恶之辈,杀便杀了,从来没有像那一次那样情绪失控过。”她说,“我低估了自己的急切,不懂自己的愤怒,只是满腔要将我炸开的失望让我无法自控。”
“我几乎杀了他。”墓幺幺挑出这么一句重复着,“我几乎杀了他。”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惊讶,只是看着我,像多年前那宴会上,钛白勾羽杯后半藏半露的微笑,像他那时微微抬起与我撞见的目光。”她坐直了身体,把手指放在膝盖上交叉放在一起,“他哭了。”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哀。”墓幺幺说,“那些恶徒临死之前哭的人大有人在,我早已见惯不惯。可我那次,唯一的一次,心软了。”
“其实细想来,与其说他是哭,倒不如是落泪更为贴切。我放开了他,他也只是站在一片焦土之间,举目望着四周,落下几滴泪来,便很快就止住了。”
“我从未见过如此冷血冷情的人,我恨的咬牙切齿,可又不知为何而动不了手。”墓幺幺摊开手心,仿佛想起那时自己手里攥紧而未发的霆华扇。“他仍不多言,亦在我的质问中不与辩解,问了我一个问题,为什么。”
“我不知道他问我什么为什么。”她不知何时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个其貌不扬的手镯来,放在手心里把玩着。“我取下我手上带着的一只玉镯,我告诉他。”
“我告诉他:汪若戟,我相信你不是坏人,不要再让我失望了。若有一天,你觉得自己不是个坏人了,就将这玉镯送去归雁宗,我便不会再杀你了,不然早晚有一日,我定会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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