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叠憋着气:“好歹也是十数条鲜活的生命,为自己积点阴德有何不可?”
海朱被气笑了:“我若是你这般仁慈,早就不知死过多少回,记住,皇室就是一个血腥杀戮的兴家史,不杀个把人,没有谁会臣服于你。
我真担心你嫁到南武国,这小身板还不够人家分食。被别人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
说罢,重重扔下紫毫,甩袖出了房门。
小叠呆愣在书案前,看着奏章上滚下的一片浓墨,再抬头望远去的背影,连那飘动的头发丝都带着怒气。
认识好几年,还是头一回见海朱发这么大的火。本意劝他多行善事,少造点杀孽,不想却触了一鼻子灰。
狠狠地呼出两口浊气:真是撞了鬼,关自家屁事啊!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却闹个不欢而散。
小叠顺脚踢翻一张椅子,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萧萧瑟瑟下起小雨,打在绿油油的芭蕉上,点点滴滴,如泣如恕,天阴沉沉的,压抑得让人快喘不过气。
黛色撑了油纸伞站在廊下。
雨越下越大,已经在檐下挂起一道道珠帘,让人陡生凄凉寒冷之意。
早朝时分,来俊臣上奏了造谣事件的进展,表示还在调查中,完全查明真相恐需要些时日。
经大理寺查证,南佛寺僧人圈养奸细并无实质性证据,是以放了众僧侣。
毕竟南佛寺为皇家寺院,真的查出什么有损皇室颜面,海朱下了特赦圣旨。
但朗光和尚事件,南佛寺怎么也脱不了干系,一干僧侣从今后不得再以此谋生,并收回了他们的度牒。
长孙兆是何等的老奸巨猾,立马明白了太子的用意,怕是要再任用连瓒。
但因造谣案涉及长孙蕙,恐迟早要查到他的头上,正在焦头烂额中,无法分出更多的精力来管别的事。
海朱偷偷将连瓒请进太子宫,还叫来谋臣张之贤和莫谦做说客,要连瓒重任大将军一职。
但不管张之贤和莫谦如何能言善辩,皆不为所动,加以婉拒。
海朱只得作罢,仍将连瓒留在东宫,待以上宾。
小叠几经思量,决意亲自前去拜见连将军。
恰好碰见两位谋臣打东宫走出,见二人面色不霁,摇头叹息。
连瓒将军为僧十数载,早已清心寡欲,出尘脱俗,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将其打动。
自己能说些什么呢!小叠一边走一边沉思。早就听闻长孙世家掌控着穆苏国三分之一军权,连父皇母后都要忌他三分。
这个强敌,若不削减其势,将来必成一患。连瓒将军武功盖世,杀敌无数,骁勇英猛,当年无人能及。
眼下穆苏国正需要人才,能得他鼎力相助,谁也不敢轻易造反。
如此一个英勇人物,就此埋汰委实可惜。
小叠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来东宫。
海朱正在批阅奏折,听小太监传报,眸色如星辰般咻咻点亮,立马丢下奏章满面春风迎出。
小叠气不打一处,那日青风黑脸的样子委实骇人。
暗道:哼!那么凶,我才懒得理你!直接叫了夜辛带她去见连将军。
海朱偏着头,抱臂而立,笑嘻嘻地看着:这姑娘仇气忒大,往日对她千般宠,万般爱。
只因那日言语稍微重了一些,面色稍微那么难看了一点。
瞧!这就记恨上了,真是个被惯坏的小公主。
夜辛得到海朱的暗示,带着小叠去到靠北的园子。
一夜雨后,园子里阳光明媚,空气清新,飞鸟啾啾。
杨柳绿得耀眼,花儿红得似火,池水碧得发蓝,一派如洗的旖旎春光。
临水亭撑起八根大柱,绕着朱红栏杆。亭中坐着一中年男子,身形高大,锦缎长袍,气质华贵。
虽才经历过牢狱之灾,却掩饰不住眉宇间的俊朗浩然之气。
面对着黑白二子,他一手端香茶,一手闲闲拈颗棋子,自饮茶,独弈棋,似正在冥思苦想,脚步声渐近,却恍若未闻。
“连将军好兴致,”小叠朗声道,并不在意他采与不采,径直走过去坐在对面。
“一个人下棋多没意思,不如我陪将军下两局吧!”
自知棋技很臭,但没关系,只要脸皮够厚就行。
连瓒方抬头,神色微怔,漆黑的眼中满是讶色,小叠咧嘴嘿嘿两声傻笑。
他拿过长勺,从那热腾腾的小火炉上分了杯茶递过来。
小叠道了声谢谢,见他方落下白子,这会定要落黑子,便将棋笥挪到自己这边,从从容容以中指和食指拈起一颗黑子落下。
瞬间默了默,连瓒不紧不慢地落下手中的白子,棋盘上黑白二子纵横交错。
小叠瞧得眼花了几花,本来棋技就臭,突然杀将上来,竟有点摸不清东西南北。
小叠暗暗地观察着,脊背打得笔直,乌眉水目,清俊而挻直的鼻,双眼皮的弧度弯得很是好看,清雅的面孔上始终无波无澜,仪容气度非凡夫俗子能比。
心中思忖着,怎么开口呢!直接说:“连将军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留下来做大将军吧!太子哥哥不会亏待您!”不行,太势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