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氏战战兢兢离开后,方众妙让黛石把任孤琴叫过来。
任孤琴戴着一张人皮面具,看上去苍老憔悴,进门的时候压低了腰,弓着脊背,头也不敢抬,俨然是个过惯了苦日子,没怎么见过世面,处处小心的卑微仆妇。
余双霜关上门,给她倒茶。
她诚惶诚恐地说道:“怎好让小姐亲自给奴婢倒茶。奴婢自己来。”
余双霜看呆了。
方众妙笑着说道:“齐夫人,这里没有外人,不用装了。”
任孤琴这才直起腰,眼睛一扫就发现了方众妙绑着小木棍的两根拇指。
“你怎么了?”她担忧地问。
黛石脸色灰败。
方众妙淡淡道:“一点小伤,两日就好。我的医术你还不放心?”
任孤琴自然是放心的,也就不再追问。
方众妙伸出食指轻点桌面,吩咐道:“小石头,我渴了,喂我喝茶。”
愧疚得快要死掉的黛石立马坐下,给自家小姐倒茶。
方众妙又道:“吹凉一点。”
黛石呼呼地吹着热茶,不断用手试探温度,感觉凉了一些便小心翼翼地喂给小姐。
方众妙一口一口地饮茶,喝了大半杯才说道:“好了,我不喝了,把杯子放下吧。”
黛石立刻放下茶杯。
方众妙再度下令:“帮我擦嘴。”
黛石掏出帕子仔仔细细帮小姐擦嘴。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她哪里还记得先前那种愧疚欲死的心情,嘴角已不知不觉带上了满足的笑容。
见她打起了精神,方众妙也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二人的互动,任孤琴看得一头雾水,余双霜却清楚地知道,这是干娘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小石头。干娘真的好温柔。
就问这样的神仙姐姐,为什么不能是女主?
方众妙点点桌面,问任孤琴:“听龙图说沈卉是你的师父?你对她了解多少?”
任孤琴反问:“她怎么了?”
方众妙把自己看见的面相说了,任孤琴愣在原地,满脸都是错愕。若是别人说这种荒谬的话,她定要啐对方满脸唾沫,可方众妙的话她不能不信。
“你怀疑她专门帮青楼女子落胎?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是有伤天和的事呀!”
任孤琴想不通。
方众妙说道:“这也是我想查清楚的事。她这么做,必然有其原因。许多邪法需要用婴儿的骨血甚至灵魂做媒介。我怀疑她是无脸人的爪牙,受了无脸人的指使。”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任孤琴点点头,对沈卉的印象天翻地覆。
她回忆道:“我跟着沈卉学了五年医术,她是妇科圣手,尤其擅长保胎护胎,由她接生的孩子全部都活了下来,这是极其罕见的。也因此,她颇受娘娘们看重,在宫里拥有许多特权。但她真正受人追捧的却不是医术,而是两张秘方。”
方众妙来了兴趣,眼里闪过暗芒。
任孤琴也不卖关子,立刻说道:“她有一张坐胎的秘方,吃了保管怀孕。还有一张生子秘方,想生儿子就得儿子,想生女儿就得女儿。人人都知道她有坐胎的秘方,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她还有生子秘方。宫里的娘娘们哪个不想生儿子?她怕怀璧其罪,被人害了去,所以瞒得很死。”
方众妙说道:“看来她很信任你,连这等秘密也让你知道。”
任孤琴颇为伤怀,幽幽叹息:“她身子弱,每隔一年半载就要重病一回,起不来床。宫里人情凉薄,无人管她,只有我时时刻刻伺候在床前。她自然信任我。”
方众妙眼眸微闪,问道:“每隔一年半载就要重病一回?你可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
任孤琴摇头:“不知道。她自己就是大夫,她自己诊脉自己开药,从不让我插手。我只负责伺候她起居。”
方众妙发现了疑点,问道:“她没让你煎药?”
任孤琴愣了好一会儿才恍然道:“是啊!我乃医女,煎药是我的职责,她却使银子,找几个不懂医理的低等宫女来煎药。她在防着我呀!可是为什么?”
方众妙玩味地说道:“自然是因为她得了不能见人的病,旁人知道了会危及她的性命。”
任孤琴往深处一想,顿时悚然:“宫里的女子能得什么见不得人的病?脏病?与人有染怀了孕?哎呀!”
任孤琴惊叫一声,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方众妙问道:“她在宫里可曾与哪个男人走得近?”
任孤琴极力回忆,茫然摇头:“我从未见她与哪个男子走得近。她很谨慎。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方众妙幽幽说道:“我在她面相上看见了许多婴儿怨灵,其中有几个来自于她的血脉。年轻的时候,她应当多次流过产。”
任孤琴捂着嘴,表情一片空白。
许多记忆碎片从心底里浮上来,她恍然大悟地说道:“是了,她每次重病都戴着抹额,裹着被子,不见风,不洗头,一副气血极度亏损的模样,将养一个月才能慢慢活动。那时我没多想,现在想起来才发现,她这不是在坐小月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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