枋头,这座壁于大河之阳,处四水(黄河、清水、淇水、白沟)交汇的水陆要冲、军事重镇,已越发具备一种昌盛气象了。
城壁、道路、墟市、房舍、田亩、渡头、船只,以及围绕着枋头城延展开的十数万苻氐流民集团军民部众,一切景观气势、人物情状,都诉说着当下枋头集团的强盛。
这种气象,苻氏族人称之为“王气”,尤其在苻洪称王建制之后,更是气势滔天。虽不如占据邺城的冉魏那般瞩目,吸引仇恨,但在中原河北这盘棋上,谁也不敢忽视苻氐的存在。
新营建的枋头宫内,“三秦王”苻洪忽然召集族人及麾下文武,齐聚议事。简陋但足够宽敞的正殿内,气氛略显压抑,从苻洪那严肃冰冷的表情而始。
苻洪这个老氐,虽已年逾花甲、岁至暮年,但身体甚是康健,平日自带一股豪气,称王之后,更添威严,往那一坐,气势凛然,枋头集团的臣属们,无不敬服。
见此阵仗,众人面上皆肃然,沉默了少许,方才由右司马王堕发问道:“不知大王急召臣等,有何吩咐?”
苻洪一双老眼此时格外凌厉,环视一圈,无人敢与之对视。而苻洪没有故弄玄虚,只是以一口冷冽的语气,沉沉道来:“河东苟贼西进,破杜洪,杀我氐人英豪毛受,入据长安,这则消息,想来诸位已然悉之!
为此事,孤昨夜彻夜难眠。蕞尔小贼,竟也敢称兵仗,不自量力,以小吞大!关右乃我成业之基,此前不取,只是欲荡平河洛群雄,克定中原。
而杜洪虽据长安,但徒有虚名,反是这苟政小贼,不可小觑。以其在河东之作为,可见不凡,今已窃据长安,倘令其站稳脚跟,于我大有不利。
因此,孤决议,遣师西征!”
听苻洪如此说,苻健、苻雄、苻菁等苻氏子弟,以及雷弱儿、鱼遵、梁楞、王堕、赵俱等文武,皆表示大王英明,愿听号令。
对于众人反应,苻洪自是满意,目光落在世子苻健身上,严肃道:“苻健听令!”
“臣在!”苻健挺身而立,郑重拜道。
“孤与你三万兵众,西进讨伐苟贼,定鼎关中!”苻洪道。
“诺!”苻健闻之不见丝毫犹豫,拱手应下。
对于世子苻健,苻洪是相当满意的,有雄才,识大略,得人心,文武兼备,果敢坚毅,在苻洪眼里,比之那声名在外的姚襄,可强多了,是一个相当完美的接班人。
“苻菁、雷弱儿、鱼遵、梁安、赵俱从征!”苻洪又道。
被点名的几个枋头集团重臣,纷纷出列,躬身应命。
如果细数一下当前枋头集团的人才储备,绝对足以让苟政馋得流口水。以苻健为首的苻氏精英子弟们就不说了,出身于略阳的梁氏、苟氏、强氏、毛氏、吕氏等氐族豪强也不必多提,更有几乎囊括整个秦雍郡望的士族人才。
比如鱼遵,就出身冯翊鱼氏;王堕出身京兆王氏,正是杜洪、杜郁兄弟的舅舅;梁楞出身安定梁氏,与梁犊同出一源;赵俱出身天水赵氏;还有京兆的段陵、王鱼,北地的辛牢,陇西的牛夷,武威的贾玄硕等等,等等。
这些人,出身略阳的氐羌豪强,自然是枋头集团的核心基石,其余关西士族豪右,也都有一个相同的经历,乃是十多年前,被石虎东迁的那一批关西豪强士民。
平心而论,这些士族未必真心拥护苻洪,毕竟当年正是他向石虎表忠献媚,方才有“东迁之难”,方有十七年的流离之苦。
然而,他们这些人,在关西是虎是狼,到了关东就基本只能寄人篱下了。鉴于历史与地域渊源,为了生存,他们能够依靠的不过两股势力,枋头与滠头。
此前苻氐、姚羌之间一场大战,随着苻氐的大胜,声势益振,这些关西豪杰,更是一门心思追随苻洪了。毕竟,苻氐实力够强,能够保全他们,予以施展勇武之地,同时也能实现他们回家的愿望......
“大王既欲取关中以固王业之基,何不尽起大军西进,荡平不臣,徒遣世子以偏师讨之?”随着军事命令的下达,一道突兀的声音,打破了那肃穆的氛围。
此言方落,殿中众人的目光,几乎齐刷刷投向一人。苻洪闻之,心下也略有不豫,他感受到了一抹质疑的味道。不过,待看清发声之人时,便露了然。
在殿中靠前的一方席位上,坐着一名老者,身着锦缎,头戴方巾,腰间配一把长剑,面色沉凝,气质冷峻。他叫麻秋!
前者,在引众东归邺城途中,为苻洪所破,部下被兼并,连本人也成了俘虏。当然,念其过往的资历与名声,也便于吞并消化其所率关西锐士,苻洪以其为军师将军,予以隆重待遇。
不过,麻秋毕竟是久经沙场、戎马倥偬的羯赵名将,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多少有点虎落平阳、龙游浅滩的意思,他打心底也不可能真的心甘情愿,为苻洪这么个氐酋驱使。
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前几日,为了获得苻洪的信任,消解其戒心,麻秋还主动进言,做出一副为苻氏考虑的样子,建议苻洪西取关右为基,而后东争天下。
对此,苻洪自是深以为然,只不过一直没有付诸于行动罢了。此番,因苟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