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兄为何这样看我?”堂间,苟政迎着苟雄意外且复杂的目光,将案上的文简整理了一番,问道。
苟雄释然地呼出一口气,说道:“我原以为,这一百多将吏,你会一个不留,全部斩杀!”
“我原是真有此意的!”苟政温和地笑了,以一种探讨的语气道:“倘若如此,二兄可会如诸将那般,劝阻于我?”
“依那些的为人与做法,仅冲违反军令这一条,就有取死之道了,我纵然心中不忍,又岂能阻你正法?”对此,苟雄沉吟少许,方才缓缓道来:“只是,苟氏的部曲老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你可知,现在军中,苟姓族人,还有多少?”苟雄怅然地反问苟政。
苟政几乎不假思索,肯定地答道:“今日把苟伍杀了,只剩十七人了!”
苟雄张嘴欲言,苟政则目光坦荡地看着他,郑重道:“二兄,正因如此,才需对他们严格管教,约束他们,才是对他们的保护。苟氏想要长远,有些痛苦是必须经历,我们兄弟更需带头,这是我们的责任!”
“杀人不是目的,只是震慑三军及僚吏的手段,是为了以儆效尤!”苟政语调很平稳,但语气却越发地严肃:“我还是那句话,我们不能永远做草贼流寇之属,军令必须通达,军纪必须肃立,而后方能成事。
天下大乱在即,比起北方群雄,论军队与部众,我们可能很长时间都赶不上他们,我们能够赖之以崛起的,只有纪律与团结,否则早晚为人所并。
即将要进取关中了,当此关键时刻,我们需要做好一切必要之准备,包括整顿族部,振纲肃纪!关中可不比河东,那是豪杰并立、群狼共舞的地方,若令不能行,禁不能止,我们就是打下了长安,又坚持几日?”
见又被自己说沉默了的苟雄,苟政语气缓和了几分,道:“二兄是英雄,是大丈夫,即便不谈大义,仅谈小节,以那些将吏所犯之事,留他们一命,就已经小弟我昧着良心了。
这个世道昏暗,多少人都泯灭人性,沦为豺狼,难道我们也要如此吗?”
要论嘴皮子,三个苟雄绑一块儿,恐怕也不是苟政的对手。面对这一番长篇大论,苟雄苦笑几许,冲苟政拜道:“元直,你且放心,我是不会扯你后腿的!”
见状,苟政不由起身,回拜道:“若军中族部,都能如二兄这般,何愁大事不成!”
苟雄摇了摇头,转身往外边走去,苟政问道:“二兄何去?”
苟雄没有回头,只是以一种沉稳的语调道:“眼下,军中只怕已经震动莫名了,我去巡视一番,安抚军心,也把你的军纪律令,再强调一遍!”
苟政与苟雄两兄弟,在对部曲的约束与教育事宜上,已经起过无数讨论与争论了,虽然大多数时候,都以苟雄的退让收尾,苟雄内心的感受,难免有几分酸楚郁闷。
而这一回,大概是苟政最认真,苟雄最坦诚,兄弟之间最能理解的一次了。除了那些大义凛然的道理,与苟政最终的手下留情脱不开关系。
......
有一句经典的话,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一点,也体现在此次被查的那些将吏身上。
性命虽然在苟政高抬一手的情况下保住了,但过往的功劳可就被抹杀掉了,所有职位也被剥夺,伤残者调到辎重营,交由苟侍安排,身体正常的则重回军营,从普通步卒做起。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抵是这些人年纪都还不算大,最年长的也不过三十二三岁,还有重新再来的机会。但是,再想如过去那般冒头崛起,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毕竟苟军已经发展到一定规模了,并且军中人才不断涌现。一步落后,步步落后,何况重头再来。
不过,这些人在失落、愤慨乃至怨恨的同时,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处在怎样一种大裂变的时代,而在苟政的带领下,又是怎样一种历史机遇。如果能活得久一些,肯拼一些,未必没有富贵的可能。
同时,对他们贪墨、截留、盘剥所得资财,全部充公,这在后续的清点工作中,竟然搜罗出了几千斛粮食以及各种盐、油、布匹、牲畜,甚至还有茶叶,都不知是从哪儿搞来的。
只能说,哪怕是一干丘八,在基于个人私欲的渔利上,也是极其“聪明”且“灵活”的。并且,那些底层的黎民黔首们,还是极其耐受,哪怕艰难至此,被剥削的潜力依旧是“巨大”的......
另一方面,一百多将吏,最终被杀了将近一半,苟政割发代首,赦免的只是此前出生入死的苟军将士,他们为苟军的生存发展立下了汗毛功劳,还有教育改正的机会。
但剩下的一部分人,多是入河东后,自羯赵官府收编接纳的一些吏佐,他们凭什么享受相同的特权,他们凭什么鱼肉百姓?
甚至于,苟政听说,不少苟军将士的堕落,正是受那部分“赵吏”的引诱蛊惑,基于这种情况,对这部分人,苟政态度与手段,也是严厉而残酷了。
斩首,那是将士们的待遇,对他们,苟政下令在安邑郊外挖了个深坑,全部活埋。
苟政这一次的整顿,虽然起于屯营,但对整个河东军政系统,都是一个莫大的震慑,不管是官府僚属,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