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负一楼是一个巨大的停车场,此时时间已晚,并没有多少车辆进出。
岁星经过之处,一排排光线略有些昏暗的感应灯渐次亮起,后又在她背后熄灭。
若隐若现的剪影投照在白墙上,忽高忽低,四处摇曳,仿佛是与身体割裂生出的飘荡游魂,无端给这空旷幽暗的环境又增添了几分诡异。
岁星一路走到车辆稀少的停车场深处,望见前方有两辆殡仪车正停放在一扇门前的两侧,而门口并不是出口,门框上方发青发白的灯牌上赫然写着“太平间”三个大字。
此时,一个她觉得有些熟悉的身影正在太平间的门口徘徊,行踪看起来颇为鬼鬼祟祟。
她静悄悄走上前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他被吓了一跳,身形立刻便是一僵,缓缓转过身来,定睛看见是她,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岁星越过他看了一眼太平间的门,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不答反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纪怀安如实道:“我想探望下赵靖,看看他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便在闭店后来到了这家医院。”
岁星提醒道:“离体后的一魄无知无觉,他并不记得你。”
纪怀安连忙道:“我记得他,知道他病情稳定就足够了。”
岁星了然,转而道:“他的病房不在地下一层。”
纪怀安解释道:“我已经见过了他,本来准备开车回家,却接连碰到好几个鬼魂都往这边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过来看看。”
岁星微微摇了摇头:“好奇心太重,对你来说并不是好事。”
纪怀安听她这样说,追问道:“这里有什么异样吗?”
他话音刚落,阴风顿起,明明整座地下车库都安静异常,唯独他们似身处阵阵呜咽低诉之中。
不同寻常的冷意顷刻席卷过裸露在外的肌肤,让纪怀安不禁打了个寒颤,向着四周环顾。
岁星感察着周遭不同寻常的气息,沉吟道:“开门。”
听闻她的话,纪怀安连忙伸手去推太平间的门,然而眼前的惨白色大门却像被牢牢粘住一般,稳如千斤重的巨石,不管他如何使劲,都纹丝不动。
岁星见状,制止了他的动作,她将手心贴于门框之上,恍然间,纪怀安似乎看到她掌下震荡出一圈圈金色的波纹,一个艰涩的声音随即从门内响起,如同绞肉机榨碎骨血时发出的嗡鸣,让人头皮发麻。而后,大门缓缓打开。
霎时间,阴风扑面,纪怀安被吹退了两步,下意识抬起手臂放于眼前来抵挡阵风。
在这个间隙,岁星已大步踏入门内,纪怀安缓过神来,立马跟上。
还未等看清太平间内的全貌,身后的门便“咚”地一声关紧,彻底隔绝了最后一丝来自停车场的微弱光线。
眼前顿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郁黑暗,纪怀安尝试性地向前探了探手,感受到自己的胳膊突然被握住,大力一拉,他被拽得走了两步,转过身去。
在他原先所站的地方,一点金色光芒忽如萤火般跃动,而后,火光越来越盛,直映得四周亮如白昼。
他略有不习惯地眯了眯眼,定睛一看,发出光亮的是一张黄色符咒,而符下正镇压着一人,那人身长两米有余,青面獠牙,貌如罗刹。
他周身四溢的黑气蔓延触碰到符上飘散的金光之后,便如同藤蔓置身火焰之中,立刻便会被吞噬殆尽。
然而,虽看似已身处劣势,他的神智却十分清醒,煞白的双眸中显露出十足的威仪与震慑,他些许免疫了灵符的控制,抬脚就要再上前一步。
岁星扬眉,抬手在他胸前疾点两下,止住了他的动作,强行将他压制,道:“鬼将修行不易,何必要吞噬无辜幽魂,触犯杀戒。”
察觉到力量完全被锁,鬼将殷肆终于开始正眼审视面前的人类:“邪修历来供奉鬼将,相互成就,你又为何要如此行事?”
岁星平静道:“相比起供奉你以获得力量,我直接吸收拥有你的力量,岂不是更好?”
“你的胃口不小。”殷肆阴沉地冷哼一声,周遭的光线忽暗又明,“不过,不自量力。”
不绝如缕的鬼气如浓雾般从殷肆脚底升腾而起,刹那间便席卷为飓风,朝着他们扑杀过去。
纪怀安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抛到半空,宛如浮萍般被一股强横的力量撕扯侵袭。
在他将要被狠狠摔在水泥墙上的前一秒,岁星纵身跃起,一手搂住他的背部,一手快速结印。
他捕捉到眼前金光一闪,忽而便风止气歇,周围又恢复了安静。
岁星带着他重新落回地面,脚踩着实地的感觉让他提起的心又渐渐回落下去。
看着挡在身前的岁星,他体悟到了十足的安全感。
肆虐满屋的鬼气环绕在身侧,几乎蒙蔽了双眼。纪怀安忽而感觉眼底刺痛,像是暗中有无数触手在撕扯着他的眼珠,他的眼角漫上殷红,似有血泪欲滴。
在疼痛难忍,眼前一片模糊时,他感觉一双温热的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岁星的轻语如在耳边低诉:“闭眼。”
见纪怀安听话地闭上眼睛站在原地,岁星直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