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警惕地睁眼起身,意识一刹清明,入眼所及是厚重潮湿的望不穿的雾气,而她不知何时正躺在地上。
倏地,有什么东西像是雨滴般重重砸到手上,她抬手一看,手背上正淌着一大块鲜红粘稠的血渍。
与此同时,阴风忽起,刮过脸庞,如同驽钝的利器划过皮肤。
天际隐隐约约似有些什么躁动不安的声响,仔细去听,那音调凄厉幽怨,似哭,又似笑。
岁星一时并没有妄动,只是站在原地静静观察。她需要先搞清楚,这是别人为她缔造的梦境,还是与现实相连的幻境。
有什么在雾中一闪而过,紧接着,岁星在其中感受到了无数道暗中窥伺的不怀好意的视线。
她咬破指尖,以精血为墨,在虚空中涂绘小人。一笔接连不断地落成后,小人光芒一闪,凝成了具有实体的纸片人。
岁星的手掌在纸人身上一贴,一拉,十数个相同的纸片人便整齐出现在眼前,而后纷纷落于地面,扭着两条腿钻入了雾气深处。
在纸人出去探路的功夫,岁星身后拂过一丝不同寻常的冷风,她抬手一掌打出去,只听得暗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嘶吼,而后便没了声息。
感受到手心中传来的实质性的力道,岁星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
梦境以做梦人为中心,若是不刻意虚拟和想象,那周围的一切应当是模棱两可的,处处透露着不合逻辑和违和。而幻境则以施法者为中心,不管是幻听、幻视,还是幻触,一切都清晰而真实,以至于难以辨别,难以逃脱。
若她所料没错,这里正是幻境,而施法者也在此境之中。
她随即便想到了今日遇上的无差别攻击事件,大抵是她把幕后的鬼惹恼了,要给她好看。
她的脑中不禁闪过戚予年的面容,白天遇到时,她便看出他在调查此事,暗道:想必他也逃不过报复。
一般鬼被划分为幽魂、恶鬼、厉鬼、鬼将和鬼王五个级别。等级越高,道行越深。
能蛊惑他人行凶,操纵如此庞大的幻境,估计这背后的鬼应已是厉鬼级别。
依她来看,若是戚予年要破这幻境,或者直接撞上厉鬼索命,成功生还的可能性不大。
她尚未察觉到的是,戚予年如今也正在这幻境中,他手上拿着一枚铃铛,铃铛轻晃,发出不绝如缕的叮当之声,如梵音开道,雾气在他周身一阵翻涌,散开些许,让他勉强能看清三米之外的地方。
就在此时,他看见一个行踪诡异的纸片人正在贴着地面潜行,目光一凝,指尖激射出一道白光,瞬间便将纸人定在原地。
他并未想到纸人没有攻击和反抗能力,微一扬眉,走上前去,将纸人捏在指间仔细端详,它在此时便像一张真正的纸一般,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岁星在第一时间感应到纸人被毁,利落画了一张符咒,驭使符朝着那个方向激射而去。
符咒以不可阻挡之力刺破层层雾气,直至戚予年的眼前。
他立刻便发觉了危险,与符咒缠斗起来。
刚一交手,他便察觉到了不对,虽然符咒之力极为难缠,但与此地的鬼气格格不入,反而在游动间打散了许多煞气,似乎并不是罪魁祸首。
“我并非厉鬼。”
戚予年的声音似乎有回声的效果,在雾气中传了很远,正在往他的方向走的岁星听闻,顿住了脚步,她听出了这熟悉的声音源自何人,微一抬手,与他战得难解难分的符咒便停滞了动作,而后贴到了他的衣服上。
戚予年低头看了一眼胸口处的符咒,感觉其中散发着无比强横的力量,周遭一直妄图侵入体内的阴气被全数隔绝在外。
他一时凝眉,想到了几个符咒大师的名字,但又都一一排除在外,在他的判断中,似乎连岁家的掌门人都没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本以为今日的厉鬼道行颇高,有些棘手,却没想到它惹上了一个硬茬。见暗中人没有要现身的意思,戚予年决定静观其变。
与此同时,暗中游走的鬼魂越来越多,唯一的目的便是杀死幻境中的活人。雾气也犹如触角,想把人捆绑束缚。
虽然已有符咒的加持,但戚予年依旧需要分神去对付不时窜出来想给他致命一击的鬼魂。
而岁星则如入无人之境,邪修的身体便像天然要吸收这些阴晦之物的容器,碰到她的鬼魂无一不被吃干抹净。
片刻后,出去侦查的纸人接二连三地跃上她的肩膀,在她耳边手舞足蹈,似乎是在汇报着什么。
岁星耐心去听它们传递回来的消息,似有所感,抬了抬头。
天边一轮血月高悬,透着无边的森冷与死寂,殷红之色刺目,好像真实的诡异之月,又好像不该出现在这世界的虚幻景色。
岁星双手结印,而后冲天际一扬,金色灵气如怒龙出海,直奔血色天幕而去,几乎只用了两个呼吸的时间,便已刺透了在肉眼中分明遥不可及的血月。
天空中传来一声凌厉的惨叫,周遭的雾气开始疯狂扭曲。
戚予年只觉得这叫声直刺灵智,不禁心神一震。
眼前的幻境像被人狠狠撕裂了一角,鬼气四泄,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