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4日,早上6点。
十六铺码头,胡振华已经等了十多分钟了。
突然,远处传来了一声汽笛声,胡振华快速站起身来,循声望去,一艘巨大的货轮,正缓缓进港。
同安订购的第一批棉花,1200吨,即将到货。
这批棉花,是怡和洋行负责的,从南洋地区就近采购,这才在短短几天内运到了魔都。
怡和经理汤姆逊,纺织大王荣先生,站在胡振华的身旁。
这批棉花,将委托荣氏的纱线厂进行纺织、印染。
谈笑间,巨轮已经停稳,粗大的绳索将船只牢牢固定。
装卸工人排成整齐的队列,准备登船卸货,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对他们来说,不怕苦,不怕累,就怕没活干!
胡振华看向旁边的另一艘船,上面运的好像是粮食,卸货已经进行了一大半。
装卸工人弯着腰,用坚实的臂膀扛起沉重的麻包,迈着稳健的步伐,将麻包运向仓库。
他们的脸上挂着汗水,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眼神中透露出坚韧与勤劳。起重机的起重臂缓缓升起又落下,发出沉闷的轰鸣声,将成捆的麻包吊起,精准地摞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码头特有的咸涩味道,船只的汽笛声、工人的呼喊声以及机械的运作声交织在一起,共同奏响一曲繁忙而充满活力的劳动乐章。
汤姆逊看着船员慢悠悠地走下来,笑道,
“胡,咱们可以卸货了!”
胡振华摆了摆手,
“汤姆逊先生,不要着急,还是先验一下货,这是咱们第一次合作,还是按照流程走一遍!”
汤姆逊哈哈大笑,
“No!No!No!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合作,第一次是贷款!”
胡振华同样哈哈大笑,和汤姆逊闲聊了起来。
老胡要求验货,可不是无的放矢,清晨时,荣先生告诉了他一桩往事。
1937年抗战前,华国是世界第三产棉国,棉田近6500万亩,皮棉产量超过1700万担,并且成功引种米国细绒棉,国产棉布的质量已经能与米国棉布抗衡。棉纺织业是旧中国当之无愧的支柱产业。
可是,由于货币贬值和汇率的不合理,华国的棉花产业被迅速击溃。
1946年2月,国民政府把法币兑米元的汇率定为2020:1,而此时的法币相对抗战前贬值了4000多倍,汇率却只有上涨600多倍,等于升值7倍左右,以米元计价的米国棉花一下子变得十分廉价。
当年5月,华国棉花的价格为每担9万元,米国棉花折合法币后只有7.2万元,国民政府又没有任何关税保护措施,任由米棉冲击国棉市场。两年间,米棉在华国市场的占有率从16%上升到36%,在魔都纺织业更是达到60%。
华国付出的代价是棉花收购价大跌,大批棉农破产,棉花种植面积急剧萎缩,重要产棉地陕西的棉田只剩下原来的三分之一。与此同时,米国还把缴获的300多万日本残余纱锭运往东南亚,抢占华国棉纺织业的传统市场。
更可恶的是,米国挤垮华国棉花后,将积压四、五年的陈棉销往华国。连米国媒体都承认,这些都是在全世界都找不到销路的货色。
这些陈年米棉里还夹杂着下脚、屑子等垃圾。
这就是本土产业被摧毁后的真实景象,完全任人宰割,成为外国商品的倾销地,好的坏的都只能吃进。
此时,米国棉花和棉织品即将彻底占领市场。
几大棉花包被当场打开,早已等候的记者,连忙按动手里的快门,记录下这一幕。
胡振华的脸彻底黑了。
这些棉花包,从外表看好好的,实际上里面一塌糊涂!
胡振华甚至看到里面从破棉被里抽出的二手棉花!
这是把TA公司当成冤大头了!
胡振华毫不客气地说道,
“米国棉花的质量如此之差吗!”
他随手抓起一把,递到汤姆逊的面前,冷冷说道,
“这批棉花,我是不会要的!”
汤姆逊大急,说道,
“胡先生,请消消气,棉花是分三六九等的,不同等级之间,价格是有很大差异的,我们给贵公司的报价,就是这种棉花,绝对公道!”
他又指了指旁边的荣先生,说道,
“胡先生,如果您不信,可以问旁边的荣先生,我们卖给荣氏的棉花,都是如此!”
胡振华看到荣先生的表情,就知道这种‘潜规则’长期存在。
怪不得各大洋行一听同安要贷款购买各国的农产品,拼命地给贷款。
就这种破烂,同安绝不会接受!
更何况,同安即将获得尼龙面料的授权,胡振华的底气更足了,他将棉花扔到汤姆逊的脸上,喝道,
“汤姆逊先生,我告诉你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你们不能提供给我合格的棉花,怡和将从同安的合作名录中移除,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米国的棉花分级标准,什么等级什么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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