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庭知道这个情况。
过海州的时候,他就看到不少还拖着辫子的女真人欢天喜地拿着中军发放的“房屋证明”和“无息房屋贷款证明”,扛着三年五年再还上钱先拿到手的农具,他们兴高采烈和汉人蒙人一样,出了城住进了路边的村庄镇甸。
这些人连食物都不用发愁。
中军给他们发了种的麦子种子,又领取按照一人一天平均六到八两的标准一次性发放半年的大米,甚至一部分耕牛挽马也暂时分配给了按“组”划分的民众。
剩下的,用盖州百姓的话说便是,好好种好自己家的地,再去皇庄帮着圣天子种地,皇帝还会给大家再补贴一些粮食。
就在他离开盖州的时候,还有胆大的百姓拦住他问,这么好的日子万一被黄台吉破坏了怎么办,所以百姓人家自己便想着要参军。
辽阳是大城,这里的人更多,要发放的物资更多,已经偏向朝廷,不,偏向皇帝与武烈大纛的人自然也更多。
进了城,孙传庭极目眺望,大街上打扫的干干净净,揣着手靠着也是中军分发的大车的百姓笑嘻嘻的,都安安静静等着到县衙登记户口,而后分配口粮与生产工具。
北城外,一批一批的耕牛挽马,甚至还有羊群,正在被一群解开辫子,穿着中军那种奇奇怪怪但结实的“牛仔服”的反正的清军押送着进了城。
这些一看就不好惹的家伙,在百姓面前何止不敢动刀子,但凡有人挡着路,他们敢瞪一眼,便有百姓叫道:“你瞅啥?信不信去军中告你?”
“民心归汉,圣上洪福所至,四海臣服!”孙传庭喜不自胜。
阿巴泰揣着手笑道:“如今叫我们干坏事我们也不干,划不来。”
那是,上哪找这么好的日子去?
孙传庭可知道,这也就只有在辽东。
纵然是北都他麾下精锐,如今也只不过实现了每天三顿白米饭、搭配一碗咸菜,偶尔有一点油星子的日子。
此前,他不敢将辽东的物资引入北都。
他怕北都得军民看到了这种好日子,既给东征大军添麻烦,和东征大军争夺军资,也怕李征对北都影响力太深,从而有损二圣的威望。
可如今他不怕了。
不但不怕,他还乐见其成。
太上皇的好圣孙、皇帝的好大儿嘛。
想起这个孙传庭还委屈。
那日皇帝诏令李征“总督”江北的诏书,在经过外廷重重阻挠终于到达北都时,孙传庭也吃了一惊。
然后他就上了徐光启的大当。
徐光启认为“此诏乃乱命,不合祖宗法度”,以内阁首辅次辅的意见与孙传庭商议拦截诏书。
孙传庭是真忠臣,他感念二圣对他的知遇之恩,一考虑到国本不稳而肃藩就此壮大无比,当即写了一道密奏,拼着被杀头,连夜派人将诏书与密奏一起送回南都。
他就一个意思,孙某人只要还是北都留守、山海关督帅,这诏书就别想送到辽东去。
于是他就被二圣骂了一顿,叫他带着再次送过来的招数去找黑伯。
再然后,孙传庭哭了一场,叫黑伯看着北都,尤其看着点徐光启这个老油条,他自己带着百余人护送诏书直奔辽东。
这次来,首先当然是送诏书,顺带着赶紧稳固国本,这同时嘛,要钱,要粮。
在辽阳呆了一夜,次日一早孙传庭便要直奔沈阳。
不料才要动身,毛文龙押着代善到了。
以见到阿巴泰,代善心都凉了。
这厮他居然穿着汉人的官服,背着手当起了汉人的官员,耀武扬威指挥着辽阳各族百姓安居乐业。
代善大哭,质问道:“老七,你连父汗都不认了吗?”
阿巴泰宽慰:“大贝勒,从私心来说,你们所拥有的一切我是没有觊觎的,我们一直也不是一路人,你们也没有把我当一家人。如今你们在反叛天朝,我没有你们的本事,就只好做个忠臣孝子。”
代善唾骂道:“你是哪里的忠臣、谁家的孝子?”
阿巴泰笑了笑指着东北方说道:“忠臣自不必多说了,我是大虞皇朝圣人天子的臣子,辽阳的知府。至于孝子,那自然是爱新觉罗家的,你们不顾祖宗陵寝,我总要守着他们。将来我致仕了,我会去陪着祖宗们,你们就不用再操心了。”
代善惊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巴泰道:“镇远郡主已包围了赫图阿拉,圣天子诏令无论军民人等不要破坏爱新觉罗家的祖坟,你回去后,武烈王不会为难你,他前日打败了阿济格都没有为难他,而是放他回去和多尔衮多铎团聚了。”
代善张口结舌,只好一声长叹无言以对。
阿巴泰道:“你告诉黄台吉,出于孝悌之义,我不能去打他,这不是皇帝忠臣所为,但皇帝没有逼迫我,我要在别的方面为圣天子尽忠。至于你们要讨伐我不帮着你们,将来我们可以在父汗面前让他公断,我不会便捷。”
连日来毛文龙等人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没能让代善心灰意冷。
可面对阿巴泰,看到拖着车牵着牛带着老婆孩子拿着粮食去过日子的女真人,代善心里已经冷了一多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