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猛烈抨击道:“两宋如何我不知道,但自前明到如今,纵然如前明太祖皇帝是个英雄,竟也参不透这点道理,军中遗孀也不准二嫁。英雄如此,如同小人。什么贞节牌坊,什么孝节烈女,那是无能的男子欺负我们女子的刀子,你绝不可当回事。”
黛玉还是不解,请教道:“可是,儿女不愿自己的母亲二嫁有错么?若是有女子不愿二嫁,那也是人家的事情。”
“既是自己的事情,为何举世奉行?”贾敏轻蔑道,“一面表彰什么烈女表彰的轰轰烈烈,唯恐天下不知;一面男子孤居而难受寂寞谓之‘人之常情’,女子若稍有念想便浸猪笼,这算什么?旁人怎么想,那是旁人的事情,我们改不了这个世道,却不可因人为凿刻之‘世道人情’变了自己本性。”
黛玉便笑,说道:“这本书还是从王府借的,当时我看的时候,大王便与我说起这个,他瞧不上这样的事,自己也说若是战死沙场,家里的女子们最好都能找个好人家好好过自己日子,他最瞧不起的便是贞节牌坊。”
顿了顿又偷偷说道:“还说若有大权在握时,踏碎青楼与牌坊。”
贾敏哈哈大笑,脱口赞道:“这小子是个人物,你舅舅说他性子乖张,我看,人家才是个英豪。只凭这一个便是大英豪。若情深之至终身不看第二个人,那是自己选择,若世道强加‘守节’,那便是脏的臭水,远远绕开它,莫要雷劈的时候连累你。”
黛玉莞尔,合上书心道:“这个好朋友确是一个和别人不同之人,人家心里是有‘道’的。”
口中说道:“我可不懂这么多,那时问大王,他也说不要想这些东西。倒是他十分推崇李易安,说人活到了那么潇洒,又那么吃了苦嚼着泪,还能以笔为剑,鞭笞赵家官家,纵然是个男子也比不上。”
“李易安之诗词,一个‘红藕香残玉簟秋’足见其女中词宗风流,一个‘不肯过江东’足见其汉家女儿风骨,这是个极潇洒、极才情、极风流的女儿家。”贾敏说,说完挥手道,“忙的昏昏欲睡,却与你这小毒舌说了这许多,去,老母亲要休息,不准打扰!”
黛玉扁扁嘴,说不要揍你儿子便直说,如此委婉干什么。
遂也道:“放心,放心,他不会哭出声来。”
贾敏大笑,一把抱过来放在怀里,掐着脸蛋笑道:“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小魔头,为娘的纵是要听你那气人的话,也要多听上那么一百年九十九年。”
黛玉连忙一手捂着小嘴巴,眼睛一眨一眨仰视着母亲。
贾敏惊道:“你又想什么报复为娘的法子?”
“没!”黛玉连忙否认。
贾敏怒道:“那为何不说话?”
黛玉小手抬起来,从嘴里蹦出一个字:“疼!”
然后立马又捂住小嘴,黑眼珠叽里咕噜转,就是不肯给母亲掐到小嘴的机会。
贾敏也有手段,低头在女儿脸颊上“啾”的一口,便抬头直起腰看着她。
林妹妹慌忙一手要去推,哪里来的急,早被母亲狠狠叼着小脸蛋儿。
这一招她可太擅长了,叫“攻其必救”。
果然小毒舌只好放开小嘴去捂脸。
贾敏嘿嘿笑,掐着女儿的小嘴巴狠狠道:“反了天,这么小就敢欺负为娘的,长大了还不翻了天?你拿开小手手,叫为娘的咬你两口解解气儿!”
小毒舌觑个空子挣脱了,跳下地就要跑,跑没半步,忽觉不对,回头一看,登时气了个倒栽葱。
贾敏一根手指挑着小毒舌的腰带,一只手在另一只手掌心拍着,叫嚣道:“跑,你倒是跑——快来看呀,林家大小姐腰带都没系就跑喽,毫无老林家大小姐样儿,快都来看呐!”
……
小毒舌倍觉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