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羽一听,激灵一下,吓得险些从太师椅上出溜下来,本来容光焕发的一张老脸,立马变得惨白惨白:“噤声!赶快噤声!我的小姑奶奶,你可真是啥都敢说呀。你祖父我还想多活几年呢,难不成你想把我送走?”
看祖父吓成这样,裴琳琳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裴羽叹道:“都是祖父惯的你,把你宠上天了。不行,我得给你找个厉害郎君,让他好好管管你。”
裴琳琳笑道:“再厉害的郎君能厉害过祖父?祖父可是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连祖父都管不了我,还有谁能强过您老人家。切,我倒要看看,这个厉害郎君到底是谁。”
裴琳琳瞥见茶桌上的文稿,问道:“这是什么?”
裴羽这才想起,梁国质子被赶走了,文稿却还放在那里。老头不耐烦地道:“那个梁国质子,就是拿着这份文稿来恶心祖父着,老夫一生唯一的一次败仗,居然被他写成了文稿,拿来嘲笑我。”
裴琳琳好奇地道:“这个梁国质子还真是胆识过人。不过,他若是不傻的话,不应该办出这样脑子缺弦的事呀。”
裴羽听孙女这样一说,捋着胡子,道:“是这个理儿。我一看文稿的封面,心里立刻着了火,也没细想。诺,把文稿拿来我看。”
裴琳琳道:“祖父,你老闭着眼养神,我念给你听吧。”
裴羽笑道:“也好,那就有劳乖孙女了。”
裴琳琳捧起文稿,坐在裴羽身边,细声细气地念了起来。
开始,裴羽面色不虞,继而平静如水,接着挺直身躯,再者神情惊讶。老头一把从裴琳琳手中夺过文稿,急不可耐地亲自阅览起来。
不得不佩服裴羽的身子骨是真的硬朗,已是年过八旬的老人了,眼睛一点不花,一页一页地翻阅下去,老头竟然面露欣赏之色,不时地轻轻捻髯。
裴琳琳在阅读的过程中,已然感觉出这不是一般的文稿。这篇《刍议晋阳之战》,既不站在梁国立场,也没站在宁国立场,而是以中立的视角,将晋阳之战的得失,以及双方的用兵之道,分析的头头是道,作者还归纳提炼出了极有价值的几条计策,并在文章最后,阐释了以通晓战事来阻止战事的观点。
读罢文稿,裴老将军闭上眼睛,沉思良久。
自己打了一辈子仗,还从未见人对一场战事进行如此详细的剖析。过去,打了胜仗,皇上犒赏三军,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也就过去了,从未想过这仗打的有没有门道,有没有价值。打了败仗就更不用提了,想都懒得去想。
这个梁国质子,很不一般呀。看来,是自己莽撞了。
裴羽睁开眼睛,吩咐人去叫管家。
管家来了,裴羽说道:“拿我的名帖,去请那位梁国质子来府中做客。”
管家以为自己听错了,站在那里没动地方。
裴羽虎目一瞪:“怎么?你没听懂我的话?去请那个梁国质子。快去。”
这下管家听清楚了,这是要自己亲自去请。这……这前后反差也太大了吧?刚让仆人们把他轰走,转眼又要请人家来做客。
百无聊赖的姜珣,此时正在小院里平整一块土地,他要学学刘玄德,种种菜,养养花。卉儿对农活极为熟悉,在一旁跳过来跳过去,叽叽喳喳地指挥着姜珣。
沐芸对姜珣,还是颇为遵循主仆之道的。但卉儿却不一样,在她眼中,姜珣就是个不太靠谱不太着调的大哥哥。这个婢女的婢女,却敢于对大梁国四皇子指手画脚。
沐芸曾私下规劝卉儿:“咱们毕竟是人家的婢女,是来服侍伺候人家的,必须唯主命是从,规矩还是要讲的。”
卉儿点头:“这个我知道。不过,姑娘,你还没看出来吗?这个四皇子没把咱们当婢女看。起床,穿衣,洗漱,就连打洗脚水,都是亲力亲为,从来不用咱们伺候。自从离开梁京到现在,我觉得他是拿咱们当一家人看呢。”
沐芸点指轻戳了一下卉儿的脑门:“什么一家人?别自己套近乎,皇子就是皇子,婢女就是婢女,咱们现在有身契在人家手里攥着呢。千万别自以为是,做人,贵在要有自知之明。知道吗?”
“知道了。”被沐芸一番敲打,卉儿吐吐小舌头,笑了。
裴府管家突然而至,姜珣心里有了底,但想到自己刚刚被轰撵出来的狼狈样,心怀不忿,所以故意冷着脸不言语。
姜珣拜访裴府时,管家并不在场,但下人们已经把经过向管家述说过了。管家心下清楚,刚刚是老将军气冲脑门,做得有点过头了,毕竟人家也是一国的皇子嘛。看这位皇子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还是个少年,生气很正常,自己只好替主人多赔几句不是了。
管家连说好话,姜珣脸色终于转了过来。管家说明来意,道:“马车已经备好,就停在外面,还请殿下不计前嫌,过府一叙。老将军特别要我这个管家亲自来请。”
姜珣道:“我可以随你去往裴府,但是,我要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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