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累得有点直不起腰,过了几瞬才慢慢抻直了,侧过头去看他:“你眼睛是长在屁股上的吗——怎么插个秧都插不直?!”
黄柏看看面前的秧苗,确实,刚刚顾着说话和生气去了,行不成行,歪歪扭扭的,有点讪讪,冲她嘀咕:“杜仲你文明一点好不好,你还是女的吗?”
“哈——我是不是女的你不知道吗,咱俩一起洗澡的次数数都数不清!”
“那是小时候!”
“你还是小时候比较可爱,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啰嗦,比我还像黑婆婆。”
“杜仲——”
“哎,我还是喜欢黑婆婆这个名号。小黄,给你个任务,做好了晚上请你吃饭,做不好吃饭前给我滚!”
“啥任务?”一听有饭吃黄柏终于顺毛了。
杜仲外出历练回来后厨艺大涨,做啥啥好吃。她现在一个人开伙,能蹭饭的机会也不是天天有,黄柏很珍惜。
“一会儿你去刘老汉家,就说我的秧少了,让他再给点给我!”
“刘老汉?”黄柏偏着脑袋回忆了一下,“不去,他家的狗比猪还大,还咬人呢!”
“不会了,上次我给它喂了点药,它现在只喜欢叫不喜欢咬人。”
“不去,我怕狗!”
“不去也得去!——你还记得刘大妹不?哈,她也看上你了,所以你去才好说话!”
那刘老汉是附近村里的,农闲喜欢打猎,有条威风凛凛的大猎狗。其人三大五粗,又凶又倔,还无比小气,杜仲是前阵子给他家的宝贝猎狗看了病才给了这点秧。说好是给五分田的秧的,现在看来,三分都插不满,抠抠搜搜的。
当然,那狗为什么生病,这个也只有杜仲自己知道了。
黄柏也想到了人高马大的刘大妹,死活不肯就范,但奈何打不过杜仲又顾忌他那身白衣裳,最后还是灰溜溜地拎着裤腿儿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涨红了脸担回了一担秧苗,其中出卖色相的辛酸委屈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反正杜仲是不关心的。
到了太阳西斜的时候,师姐弟俩终于插完了那块不知道能不能长出稻子的水田,上了田埂。杜仲指着隐隐一片绿的水田,豪气地对师弟说道:“等到收成了,我们再一起来收割!”
黄柏捶捶酸胀的腰,没好声气地道:“还早咧,不用这么着急抓着我干活!哼,我还以为你会说等收成了请我来吃饭呢!”
“请,今天晚上就请!”
去阴河边洗手洗脚的路上,黄柏再次问他师姐道:“杜仲,你真的不管师父了?师父说了叫你快点去找她的——”
“她能有多大的事,有小师公在呢。我们吃完饭再说。”
黄柏停了一瞬,想想也是,没了声音。
他从小就跟着师父韦仙姑和师姐杜仲一起长大,没见过爹娘,据师父说他是从路边给捡回来的。师父很会捡小孩呀,因为杜仲也是她在路边捡的——路边那么多小孩怎么他就从没捡到过?!不管奇葩师父是不是说谎,反正他只知道这些。
要说师父的奇葩,那就真的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都说此地地处南疆,外来人很少,本地人也有想考科举出去做官的,但考了几百年了也没考出去几个,于是乎,本地读之乎者也的就越来越少,受礼教约束得也越来越轻。加上本地都是瑶寨,瑶民崇尚自然,当地民风自由传承,尤其是男女关系——反正他师父韦仙姑就有两个师公,从小也不避讳他们师姐弟,兴致来了把门一关就逍遥自在去了。他和师姐一开始懵懵懂懂,但很快被这一方水土人情感化,见怪不怪了。
他们从小跟师父学医学毒学功夫,韦仙姑教的马虎,主要靠他们自己琢磨,走火入魔了再说,反正不死就行。她早就跟他们说了,为了不耽误她享受生活,只管他们到十六岁,是以三年前一到十六杜仲就被她派出去闯江湖了,眼下黄柏也快十六了,所以他估计师父是找他们俩说这事,才催了又催。可惜他这师姐去江湖历练了两年,再回来就爱上了种田种地,折腾了一番后就扎根在了这阴风阵阵的阴河村,叫都叫不回。
师姐闯荡一回来就从山上搬走了,为了撩男人这搭个棚那垒个屋的,直到现在。师姐一搬走,他也从山顶的仙姑洞搬了出来,干脆跟着镇上唯一的老夫子一起住,免得师父的幸福生活只亮瞎他一个人的眼。但是到了镇上也不好,青花啊,三丽啊,哎,一大群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也甚是烦恼。
杜仲看着一脸官司的师弟,好笑地问他道:“晚上蒸青鱼吃,好不好?”
这阴河里特产一种无鳞的青鱼,肉质鲜嫩,一煎就碎,一煮就烂,只有清蒸才能保其鲜美。
黄柏一听眼睛就亮了,忙不迭地点头。美食,他人生除了行医之外的第二大兴趣,尤其这可遇不可求的青鱼——“哈,杜仲你还是爱我的,是不是?青鱼放在哪里,我来帮你烧火!”
“我不爱你,我爱清蒸青鱼。走吧,我们一起去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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