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进入八月,却还是热的可怕。
小蝶看程莞的额上微微的一层细汗,手上的扇子更快了几分。
程莞眸光一闪,看着卢桦道:“本宫知道,你是个无辜的。”
一开口,便没有要责罚的意思。
卢桦的面色微讶,她以为,到此时此刻,程莞恐怕要治自己个包庇之罪!可是,又觉得自己冤屈,她包庇了什么呢?姚大哥和自己在一起时,从未提过自己要谋划之事,她只知道,她要和他在一起,非得他到达权力顶峰时,方有一线希望!
她想过,或许,他战功赫赫,陛下会把自己开恩赐给他?
她也想过,或许,陛下突发恶疾,迷了心智,姚大哥会把自己强行救出宫去!
可是,她从未想过,他会谋逆!
这是一条何其艰险的路!
自古以来,有多少人谋逆不成,举家殉葬的?
如果他死了,自己还要不要活下去?
卢桦的胸中一痛,霎时,几乎不能呼吸。
却听程莞温和的声音继续道:“可是,如今姚霆谋逆之事,基本已成定局,他挟制了陛下,派人监视着安妃和镇国侯,就连本宫的弟弟程将军,也被他特意守着。如果一直这么下去,等待他的,你知道会是什么?”
卢桦茫然的摇摇头。
程莞缓缓的站起来,走了几步,“会是死。”
她抬眸望着屋外狂风大起的天气,“狂风骤起,覆巢皆是,他选择了这条路,注定便是一条不归路!也许,他现在手握着虎符,可以调动千军万马。可是,他进得了上都门吗?如果我们事先不知,或许还会让他挟天子以令诸侯,恭迎他进宫;可是,如今,他的所作所为,已尽数被我们掌握,那么这种可能性,便没有了。上都的数十万百姓不会同意,宁州的百姓也不会同意,弘国各地的百姓,恐怕都不会同意!”
“陛下近些年来,也有征战,可多是远在边境,而在这些百姓集中之地,他着实让他们过上了一年比一年富足的生活,试问,有谁愿意舍弃这份安稳,投入无尽的厮杀之中?那些铁甲军,个个也都有家人、亲族,他们真的会为了他不要这些吗?”
“本宫初识他时,他同其他的姚家人都不同;他比他们更干净,更纯粹!所以,他选择今日这条路,着实出乎本宫的意料。不错,或许是陛下先对不住他。可是,他实不该用这种伤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方式,你知道吗?卢贵人!”
程莞凝眸望着溢满泪水的卢桦,不再言语。
她曾经想过,如果姚霆生有二心,她愿意和他共同谋事,毕竟,高位上的那个人,今非昔比。
可是,他不该选择这条会伤害到清儿的路!
也许,如卢桦所言,他可能对帝位不感兴趣,但是,他所拥戴的那个人,也绝不是清儿!
也许,他不相信清儿会听他指令,所以他更愿意去辅佐那个如今被关着的宴宸吧?毕竟那个孩子,身上流着和他一样的姚家血脉!
这一切皆是猜测,程莞暂时无从求证。
卢桦的眼泪终是撑不住,流了下来。
程莞不去看她,“所以,本宫想,若你能书信动之,他尚有一线生机。”
“本宫答应你,若是事成,他若愿意,本宫会寻人助你们改名换姓,厮守一生。”
“否则,本宫也无能为力了。东宫刚才来报,姚霆谋逆之事,已经八百里加急,传至弘国各地,不出一日,铁甲军在归来的路上,便会受到阻挠。因此,他断无可能回到这个皇宫的!”
落叶不期然地飘了进来,程莞随手捡起一片,继续道:“小蝶,去备纸笔。”
小蝶矮了矮身子,转身出去。
卢桦“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贵妃娘娘,姚大哥他从来不是个心恶之人,如今,他做此事,都是为了我。”
卢桦的胸脯起伏得厉害,面色涨红。
“卢桦何德何能,愿以性命相舍,换姚大哥一命!只求贵妃娘娘,能够言出必行!”
“那是自然。本宫也不会要你的命!”
程莞当即应下。
“好,我写。”
卢桦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对的,毕竟,他在前面为了自己奋力搏杀之际,而自己却在后面劝他收手吧!何其讽刺!
卢桦苦笑了下,就着小蝶的手,虚扶着站起来,接过纸笔,开始写了起来。
良久,
卢桦将书信折好,递给程莞。
程莞也不遮掩,当着她的面重新展开,仔细看了眼,又递给小蝶,“送出去吧。”
小蝶矮了矮身子,便出去了。
卢桦朝程莞低首道:“妾先回了。”
“嗯。”
程莞凝眸望着卢桦走出朝华殿这四方高墙,转身回了太师椅上。
“去请罗相。”
“是。”
卢桦双膝发软地走在回宫的路上,低声跟身旁的宁语道:“你说,这事还有救吗?”
宁语半晌没有吱声。
“小姐,既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卢桦被噎了一下,甩开她的手,强撑着走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