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胜昔住在大车店的这一晚,是他第一次独自离家在外住宿。店里很吵闹,躺在脏兮兮的铺上,他在想妈妈。自己第一次出门这么远,估计妈妈很担心。他把自己学的知识在脑子过了几遍,一会迷迷糊糊睡着了。
而此刻的王桂英,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到隔壁找淑芳说话,又怕淑芳担心。栓柱从出生起,就没有离开过他。哪怕去亲戚家,也是两个人一起,独立在外面住,这是第一次。她一会担心栓柱坐的车迷路了,一会担心他到了五棵树被人欺负,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熬到天亮,眼睛也没闭上。
天亮之后,淑芳去地里干活,她一个人在家继续胡思乱想。想着如果栓柱考上了五棵树的初中,那娶回来的媳妇还能有共同语言吗?金家不能当缺德的人,必须要让他和媳妇好好的。如果栓柱考不上那里的初中,会不会受到打击,心气高的孩子从此一蹶不振。
金胜昔不知道他妈妈在老家翻来覆去睡不着,自己一早起来,洗漱完毕,掏出馒头和咸菜,就着店里提供的热水,吃了一顿早餐。早餐之后,出发去五棵树中学报到。
五棵树中学是两排平房,保留着清代建筑的风格。进了学校,门口有老师迎接,问他是来自哪个小学的考生,出示介绍信核对身份,然后进入考场考试。
参加这次考试的是来自周边十几个乡镇的考生,基本是在本校成绩排名前三名的。新中国刚成立,百废待兴,人才缺口相当大。有些村里的老师,教一年级的都没办法教二年级,因为就二年级文化,一个年级教好几年。
金胜昔分到了第二考场,一共有30多名学生。有的穿着破烂,脚趾头从鞋子里露出来,还有的相当时髦,女生穿着花裙子。金胜昔来到座位上坐好,等着老师发卷子。
卷子是很小的一张,32开的纸,油印着五六个题目。他掏出沾水的钢笔,还有自带的墨水瓶。大约过去了40分钟,他答完了所有题目。考试总时长是1个小时,他没有提前交卷,坐那继续验算,等着老师的消息。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老师说明天和后天还有两场考试,考试一共需要三天的时间。考试之后老师两天判卷,这两天安排考生在中学旁听,旁听也是考核内容,总共大概需要一周的时间。
听到老师这个安排,金胜昔有点傻了。张红军老师说是三四天,自己和家里也是打算三四天回去,这一下子一周,妈妈肯定担心坏了。写信来不及,拍电报又太贵。
来都来了,听安排吧!
金胜昔继续在大车店住下,接下来两天都在考试。第三天的时候,黎柏树过来大车店找他,问他回去不?他说还有考试,委托黎柏树给妈妈带个消息。
他不在家的三天里,王桂英的眼睛始终闭不上,就在那熬着,吃饭很少,又开始咳嗽。吓得淑芳安慰她,可是没有什么作用。她仿佛觉得,离开了这个儿子,儿子就会永远离开他。焦虑、抑郁,无法调节。
黎柏树赶车路过金家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不方便去金胜昔家,把金胜昔晚归的消息告诉了在村口溜达的村长。村长也觉得大半夜告诉人家消息不合适,打算第二天上工告诉淑芳,结果第二天一早,他就去乡里开会,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王桂英和淑芳在家掐着指头等到第四天,栓柱依然没有回来,王桂英开始着急,睡不着觉也吃不下饭,天天瞪着眼睛等天亮。身体开始顶不住,病倒在炕上。
看着婆婆病了,淑芳也相当的着急。她决定到头号村黎柏树家问问,栓柱没回来或许他家有消息。淑芳让隔壁王婶帮忙看着老太太,自己拎着个包袱出了门,里面装了四五个馒头,还是栓柱出门时候蒸的,去麻烦人家空手不好,家里也没有什么能给人家带的。
金家村到头号村大概有七八公里,正常要走1个多小时,淑芳走了40多分钟就到了。她小时候不让裹脚,父母也就随着她去,一会裹脚一会松开的,是个半大脚,走路飞快。
到了黎柏树家,在院子门口,看到了一个得有一米八的大个子女人在那里喂马,正式黎柏树的三婚媳妇蔡玉霖。
“大姐,请问这是黎柏树家吗?”淑芳问。
“是啊,你找他啥事?黎柏树,有人找你!”女人嗓门很大,冲着屋里喊。
正在吃饭的黎柏树叼着个馒头就出来了。
淑芳问黎柏树知道栓柱的下落没,去考试四天了还没回来。
“村长没告诉你们,栓柱考试延期了吗?”黎柏树很惊讶。
“没有啊,这可咋办?”淑芳道。
“你回去告诉婆婆,放她放心,我今天也去五棵树,考完试就把他捎回来!”黎柏树安慰他。
“我婆婆病了,自从栓柱出门,她就一直没睡觉。”淑芳说道。
黎柏树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立刻套上车,往五棵树出发。而此时的栓柱,已经在回金家村的路上了。
王桂英一生病,生产队的人都知道了,纷纷说这次可能要熬不过去,本来身体就不好。五福知道这个消息,决定去五棵树找栓柱。他不敢和姐姐说,姐姐肯定不让他去。可是他担心姐姐,老太太就这么一个儿子,出门确实不放心。万一栓柱考上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