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村的麦子,终于在暴雨来临之前抢收完毕。
对这个无名的小村子来说,许昀一行人的到来,不过像是漂浮在空中的一粒微尘。他们来了,又离开,对村人的生活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只是,许昀三人离开后,沈南依不经意想起仁五那晚泼来的那碗水,神情陡然一凛。
但她思来想去,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她与那三人素未谋面,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她不过是履行一位医者的职分,救了那少爷一命而已。她甚至到现在都不知其姓名,又何来试探一说呢?
这件事在沈南依脑海中浮光掠影,一闪而过,她也就不再多想。
麦子刚收完没几天,村人还没捂热乎,县里就来人通知要交夏税了。
宋砚跟随出村的队伍,运送税粮到县里去。
临行前,他趁着夕阳落山前去了一趟沈南依那里。
他依旧一如往常,隔着篱笆喊她:“沈姑娘。”
沈南依正躺在药房外的摇椅上看书,听见有人喊,掀开眼帘,便看见宋砚站在篱笆外。
“何事?”她问。
迟疑再三,宋砚开口道:“此前为我治瘴毒的药方,你那里还有吗?”
沈南依微愣,继而晃着摇椅,点点头,“嗯。”
“在下若是想借用,不知沈姑娘能否应允?”
“嗯?你要这方子做什么?”
宋砚微微一笑,“自是有用。”
“随你吧。”沈南依的目光又挪手里的回书上。
宋砚拜了一拜道:“多谢。”又道:“我明日要同屠大哥他们一道去一趟清水县,大概要去两日。你可有什么要买的?县城里的东西总该比镇上齐全,你若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带回来。”
沈南依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好,那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
宋砚刚转身,便听见沈南依叫住了他,他回身,看见沈南依若有所思地摇晃着躺椅,“若是有药理方面的书籍,你就帮我带一些,多少不吝。”
宋砚道:“好。”说完便走了。
刚准备抬脚,宋砚又听见沈南依在身后问道:“你有钱吗?”
宋砚一听,这才想起自己忘了这一茬,顿觉有些羞窘,却只得无奈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等着。”说完,沈南依从躺椅上悠然起身。
宋砚知她是进屋取钱去了,便在院外耐心等着。
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宋砚才察觉到钱财的要紧之处。从前,这些他从未操心过,他和兄长每月的月例到手之后便直接交给了娘,到了用钱之时便去找娘要,何曾像如今这般束手束脚?哪怕仅仅只是买几册书,他竟然也拿不出钱来。原本他是想问问沈姑娘有什么需要的,而今却又变成了他来找沈姑娘拿钱……
宋砚不禁攥紧了手指。他必须尽快找到出路,他同沈姑娘无名无分,即便是借钱,沈姑娘也不可能借给他一辈子,更何况,人家还是姑娘家。他堂堂七尺男儿,有手有脚,哪有这样的道理!
片刻功夫,沈南依便拿着一个素面小荷包出来,走到篱笆边,隔着篱笆递给他,“这里面有五两碎银子,你先拿着。”
宋砚伸手接过,“多谢。日后攒了钱,一并还你。”
沈南依微愣:“还?不必还。反正都是你娘和你哥给的。”
宋砚也一愣,“我哥他也给了?”
“嗯。”沈南依应了一声,转身回到屋檐下,继续摇着摇椅看书。
“沈姑娘,”宋砚站在篱笆外喊道,话一出口却又犹豫了,“算了,我先走了。”
他好多次都想问,家里究竟给了她多少钱?但每每话到嘴边,又被他吞了回去。他再怎么也是个堂堂七尺男儿,向姑娘家借钱原本已是窘迫,若是再追问这些,他自己都觉得难以启齿。那些钱,家里既然给了沈姑娘,他就不该再多问。
他必须依靠自己的能力活下去。
第二日一早,宋砚便跟随出村的队伍,一同往清水县去了。
这日夜里,沈南依正熟睡着,忽听得有人拨动了门栓,她猛然惊醒,倏地弹坐起来,眨眼间一闪便闪到了门后。
沈南依屏息凝神,紧紧盯着门栓的位置,悄无声息摸出怀里的银针。
屋内漆黑一片,但凭自身直觉,沈南依隐约辨别出拨动门栓的大约是一把匕首或者短刀。沈南依静静听着那门栓被一点点拨开,最后“啪嗒”一声,沈南依的心也跟着“啪嗒”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
沈南依藏在门后,紧盯着门口,大气也不敢出。
只见门被缓缓地轻轻地推开,一只脚先悄悄伸了进来。
说时迟那时快,沈南依一闪,三枚银针已经抵在了那人脖颈。
那人大约没料到会这么轻易被发现,还被抓了现行,身体陡然一僵。
“沈大夫饶命啊,我我我只是不小心路过……”那人身体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
“谁派你来的!”沈南依冷冷道,银针又向前一推,几乎要刺进肉里。
“沈沈沈大夫……我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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