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渐渐哽咽,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里,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林琛还是不为所动,依然立在当场。
安国公咬咬牙,颤抖着手拿起书案上的过继文书递给旁边的林忠。
林忠红着眼圈儿,将文书递到了林琛的面前。
林琛面无表情,静静的看着这一张纸,并没有伸手去接。
良久才说道:“太太知道吗?”
安国公不自在的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轻声的说道:“你族叔病重,事急从权,我还没来得及同你母亲商议,更何况如今我们在任上,多有不便,我随后便会修书一封,告知京里。”
林琛的嘴角划过一丝冷笑,他抬起自己白玉般的手指,用冰冷的指尖在托盘上挑起那一张文书,好似拿起一张卖身契,熊熊燃烧的怒火险些冲破他的胸膛,奇耻大辱。
这当真是“君要臣死,不死不忠。父要子亡,不亡不孝”。
好在,这是最后一遭了。
自己倒不打紧,他如今是四品朝廷命官,即使他不过继,安国公再跟他摆父亲的款儿,也不能如从前一般对他要打要杀的,更别说有这一纸文书在,安国公可再也管不到他的头上了。
他只是惦记着太太,怕太太伤了身子。
纵然林琛已经心如死灰,对安国公和安国公府不抱有任何一丝幻想,在看到那一句“父子情断”时,眼泪还是忍不住的在他白玉般的面颊上滑落。
见林琛指尖儿捏着文书,眼泪无声的大滴大滴的滑落,安国公不由自主的老泪纵横,心痛的恨不能大放悲声。
林忠也抬起袖子擦着自己的眼泪,这叫什么事儿啊?
过了半晌,林琛将文书折好,放回书案上。
他退后两步,撩起袍子跪倒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给安国公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安国公颤抖着身体,几步抢到书房门前,望着林琛踉踉跄跄远去的身影,终于忍不住掩面失声痛哭。
林琛如同喝醉了酒,他脚步虚浮的往前走,春茗秋茗着急的伸手扶着他的手臂,却一声也不敢言语。
一直将林琛送到内宅门前,正心里暗自焦急,二爷如今这个样子,可怎么进去呢?
两人正着急的时候,就看见前面红袖打着灯笼,带着好几个小丫头过来。
红袖将手里的灯笼递给身后的小丫头,伸手扶着林琛,对春茗秋茗说道:“你们回去吧,二爷交给我,放心吧。”
春茗用手扶着门框,眼巴巴的看着红袖将人扶着走远了,秋茗急的直跺脚。
红袖扶着林琛刚进院子,就见袁怡已经等在院子里。
袁怡上前扶住林琛的另一侧手臂,吩咐身后的丫头:“打热水来。”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林琛扶到榻上,为他宽了外袍脱了靴,见他双目紧闭,额头上的冷汗大滴大滴的滑落下来,不由的都有些着急。
红袖说道:“请御医吧。”
芝兰推了她一把:“这又不是在京里,哪来的御医呀?”
红袖方才回过神,她刚刚见二爷脸上都是冷汗,一时慌了神儿。
翠红沉稳的把红绫子鸳鸯锦被搭在林琛身上,扶着袁怡说道:“信儿,我已经让他们送出去了,二爷这个样子也不成,找个大夫来呢?”
还未等袁怡说话,室内就响起了林琛冷冷的声音。
“不必折腾,我无事,你们自去收拾行李,都下去吧。”
见他开口说话,袁怡心中暗暗的舒了一口气,将热毛巾递给林琛擦了脸,便抬手示意丫头们退下去,自己坐到林琛旁边,等他再开口。
“父亲已经将我过继给林如海林大人,等那边来了消息,我们就收拾东西住过去,至于日后如何,待我跟林大人谈过再说。”
袁怡道:“此事如此急切,安国公可同京里商议过?我们太太怎么说?”
“太太还不知道信儿。我正是担心这个呢,我们这里都不打紧,就是太太那里恐怕日子要艰难些。”
他自己是四品朝廷命官,媳妇儿是当朝从一品郡主,有没有安国公府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就是太太在府里,怕是要难了。
本来太太就失去了管家权,如今又失去了膝下唯一的儿子,那些人往日忌惮他,不敢对太太如何,如今自己已经不是林家的子嗣了,那起子小人还不得翻了天。
只是,他是奉朝廷的命令去赴任的,对太太的境况再着急也是鞭长莫及。
袁怡知道他的顾虑,抬手给他掖了掖被角,柔声说道:“不碍事的,我已经打发人连夜回京去了,最迟后天,公主母亲就会得到消息,她必会去安国公府取回我的嫁妆,以母亲的性子,会敲打那些人一番的,有公主母亲在,你放心吧。”
林琛闻言,心下稍安,他已经缓过神来了,毕竟这件事他心里早就有所预料,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没必要再花费太多心思去纠缠。
他如今要想的,是如何跟林如海相处?
从前几天两人见面的情形看,林如海是不知道自己会过继给他的,那么这件事肯定就是安国公的手笔,为了替他的好儿子扫清自己这个障碍而为,好一个父慈子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