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本想借势讨好主子,没想到这手刚伸出去,便被那位林姑娘毫不留情面的抽了回来,不但自己弄得个灰头土脸儿,还折了主子的颜面,想到主子的脾气,周瑞家的不由得满心惶恐。
欺瞒主子她是不敢做的,只得添油加醋的向王夫人禀报一番。
王夫人听后勃然大怒,将手中的佛珠狠狠的摔在了桌子上,不过是个客居的姑娘,家中连个兄弟都没有,竟敢如此无礼!
转念一想到贾母,王夫人将心中的怒火强自压了压,她重新拿起桌子上的佛珠,缓缓的说道:“林姑娘是家中独女,自然娇贵些,有些小姑娘的尖酸小性儿也不足为奇。”
周瑞家的心领神会,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翌日,荣国府中便有了传言,林姑娘尖酸刻薄,爱使小性子。
贾母正歪在卧榻上闭目养神,鸳鸯匆匆的走了进来,附在贾母耳边轻声的说了几句,贾母将眼睛猛的一睁,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须臾,又归于平静。
“叫人去前头看看,让二老爷过来一趟,我有话说。”
鸳鸯答应着退了出去,亲自去叫二门上的小厮到前头传话不提。
却说贾政此时正在跟清客相公们谈诗论词,有人说道:“若论此道还是老大人之妹婿林公更为擅长,当年林探花一首<水龙吟>词惊四座,世人传诵至今,我等不过是班门弄斧而已。”
听他如此说来,便有人叹息道:“我昨日恍惚听说林公病重,也不知真假,真真令人嗟叹。”
贾政惊道:“此言从何而来?我怎么从未听说?”
“府中已然传遍了,想是老大人忙于政务未曾留意罢了。”
贾政蹙眉,正沉吟不语,便听门外小厮来报,贾母传他进去,有事相商。
贾政伸手轻轻的捋了捋自己的胡须,遂起身进了内宅,及至到了贾母正房,请安完毕,落座端正坐好,方才说道:“不知母亲唤儿子来是有何事?”
贾母言道:“我一生只有你们兄妹三人,你妹妹去岁先我而去,我心中着实伤痛难当。”言罢落下泪来。
贾政想起当年兄妹三人一起读书的情谊,眼圈儿不由得红了,又想起母亲已经是有些年纪的人了,强忍着心中悲痛说道:“请母亲保重身子,倘若妹妹知道母亲如此伤怀,岂能安心?”
贾母拭着泪说道:“我今日找你来正是为了你外甥女之事。”
“可是外甥女想家了?或是被下人怠慢了?这琏儿媳妇儿越发的糊涂了,竟然料理不了不成?母亲只管告诉儿子,儿子定不让外甥女受委屈。”
“不关凤丫头的事,你少攀扯她。是我想着,两个玉儿都在我膝下,我瞧着竟是极相配的,想让你写一封书信去扬州求亲,你看如何?”
“这……”
如若是在今日之前,贾政是有些意动的,林如海圣眷正隆,是当今圣上的心腹股肱之臣,偏偏妹妹去岁没了,他重新与林如海亲上加亲,正是再好不过,可如今……
贾母像是没有看出贾政的犹豫,她温声说道:“不管琏儿如何不争气,他总是长房袭爵的长子,托着祖宗的恩德,生计是不愁的。
我抚养宝玉一场,焉能不为他的日后考量,我琢磨了许多日,他与林丫头是极适合的。”
“可是,妹夫的身子骨……”
贾母懂了,她目光一闪,说道:“林家百年基业,你妹婿膝下唯有此女……”
贾政恍然大悟,他笑道:“母亲自然是最疼宝玉的,如此任凭母亲做主,不过这件事母亲不要心急,等妹婿的身子骨见好了,我就去信。”
母子二人计议已定,暂且不提。
却说这一日,江宁布政史司衙门中门大开,两队护卫先行开道,随后出现的银霜白马上端坐着一位俊逸的青年公子。
他头戴紫金冠,勒着二龙戏珠的抹额,身披玄色绣金丝的披风,隐隐露出披风下青色的袍子一角,银丝的绣线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正是林琛。
春茗秋茗骑在马上紧随左右,后面跟着怡安郡主的仪仗,并数十辆车驾随从人等,长长的车队蜿蜒迤逦前行,街上的百姓纷纷避让。
“这是谁呀?好大的威风排场?”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看那马车上的标记,肯定是安国府的。”
“是国公爷吗?”
“肯定不是,你看那位公子那么年轻,肯定是小公爷。”
“不但是小公爷,还是今科的探花郎呢。”
“哦?这位老人家您知道啊?快给我们说说。”
“嘿嘿,老朽也只是略知一二,你看探花郎身后的车驾,那肯定是怡安郡主的仪仗,怡安郡主知道不?”
众人茫然摇头,那老头得意的说道:“怡安郡主是永宁长公主的掌上明珠,当今圣上的亲外甥女,安国公府的小公爷被钦点为三甲探花之后,圣上便赐了婚,如今,八成是去赴任的。”
“探花郎啊?不知道皇帝的外甥女婿给了个几品官?”
“那还用问吗?状元郎也才六品,探花郎肯定是七品官啊?”
那老头又得意的道:“这你可猜错了,人家小公爷如今是四品知府,主政一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