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门口已经陆陆续续赶来了许多馆长会长,有的穿着西装,带着礼帽,手上拄着绅士棍,全然一副洋人打扮,也有唐褂着身,阔腿裤,布底鞋,身后亲传举着王庆坨香烛铺子买的花圈。
但无论着装如何,脸上都是缅怀的悲伤神色,孟老爷子再怎么纵容爬墙弟子,也是津门武行的奠基人之一,从第一张武馆许可证就可见一斑。
来的人此时都停在了门口,不约而同的望着街面上跪地嚎啕的孟子山。
孟子山今天仍旧是西装革履,只不过左肩上挎着白色孝布,此时跪坐在路面上,名牌裤子灰扑扑的,锃亮的皮鞋也划了好几道脏痕。
“这是谁?怎么跪在外面?”
“哟,是徐四存徐馆主,您刚来津门没几天,还没听说过呢,这人是孟所长的儿子,早些年心炁突破不了九点,就背着孟所长投奔了法岚人,注射了心炁药剂,现在是里昂银行的顾问”
“孟所长早就跟他划清了界限,嘿,都说孟所长当年打死的高官就是法岚人,你说他儿子投奔谁不好,偏偏就选择了法岚人。”
众人压低了声音议论纷纷,可还是进了孟子山的耳朵里,不过这么多年来早就听得起了茧子,不当回事。
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半掩着的大门上。
今天早上,汤马斯的尸体被白顶白沿黑帽子的巡捕发现,身上钱财被洗劫一空。
但致命伤并不是胳膊上的可怖刀口,法医还在验尸。
孟子山只是看了一眼太阳穴上的伤痕,就明白这是八卦掌的杀人技法。
难道是伍老大?不对,他那臭脾气,杀了人绝对不会拙劣的伪造抢劫现场。
抑或者研究所走出去的某位看不过眼的高徒?明面上不好插手,暗地里动了真火。
不行,迟则生变,眼见就要得手,一天都不能再等了,得再添把火。
思考间,面容憔悴的伍老大走了出来,拱手谢礼:“诸位前辈,同僚,各位贤达,家师仙逝,按照他的嘱咐一切从简,灵堂就设在所里,吊唁追思仅今日白天,晚上正夜,不待外客,明日下葬,还请诸位有秩有序,自勇在这里叩谢了。”
众人听完,也拱手回礼,叹着气朝所里走去。
孟子山见状,一个骨碌就爬起身来,还不忘拍掉裤子上的灰土。
“你就别进去了。”
伍老大拦住了还在用手理着背头的孟子山。
“伍师弟,当年你我共同练功,本来是最亲近的师兄弟,我今天想见父亲最后一面,这你也要拦吗?”
“是了,我们一起练习趟泥步,一起修习呼吸法,一起卡在九点心炁的门槛,可你呢?”伍老大似乎是被孟子山勾起了心底里埋藏最深的愤怒,一把推到孟子山的胸口,后者一个趔趄。
“师傅有规矩,学成者不可留于研究所,需弘扬国术,我天资愚钝,这辈子只愿意学习一种呼吸法,更何况心炁只不过是让八卦掌更有威力,可法门还是那些法门,只要我留在研究所,那师傅的传承就还在。”
伍老大红着眼睛,直直的盯着面色僵硬的孟子山。
“师傅说我性子执拗,你天赋比我好,你若是不走出去,研究所本该就是你的。”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孟子山捂着肚子,装模作样的擦着眼睛。
“不走出去?哈哈哈。”
“师弟,你知道为什么第一道门槛叫跃龙门么?鱼化龙,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当年父亲的那一个个跨过了龙门的徒弟,成了人人艳羡的英雄,成了富甲一方的豪强,成了洋人捧着的国术高手!”
“他拦着我,无非是想把我拴在身边,给他养老送终,是法岚人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孟子山说话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整条街都能听到。
他看着伍老大,嗤笑一声。
“窝在研究所,难道要我提前六十年埋在这里,和他一起窝囊到死吗?!”
孟子山几近疯狂,冲着拦在身前的伍老大一声吼。
“跃不了龙门,你就永远是一条泥坑里的臭虫,有什么资格给我父亲送终?我今天不仅要进这扇门,更要风风光光给我父亲下葬,现在,你给我滚开!”
说着,孟子山心炁跳动,整个人的气势节节高攀,就像是烧红的烙铁一样,压得伍老大的九点心炁运转凝滞。
纵然知道不是对手,但伍老大仍旧凛然不惧的没有挪脚。
身后是研究所,正如孟得铨所说,他死,也会死在研究所的前面。
孟子山终于是忍不住,右手伸掌,心炁催动之下快的根本看不清楚,几乎是胳膊刚动,就已经到了伍老大面门之前。
嘭——!
想象中耳光扇在伍老大脸上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自己带着心炁的手就像被钳住似的,竟然是分毫不得进。
嗯?
孟子山转过脸来看着眼前人,短发整齐,鼻梁挺拔,面容削瘦。
这张脸他已经在照片上看了无数次,唯一不同的是那双眼睛。
冷硬,生厌,丝毫不掩饰戾气,逼视着自己。
齐青崖迈出门来,心炁波动就像是漫地野火一般,既嚣烈,又炽热,带着一股子敢燎尽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