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王府内。
一片灯火通明。
夜凉如水,刚下过雪的京都空气里一片寒意。
沈知刚回家,只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便又立刻去拜见自己的母亲勤王妃窦氏。
勤王妃的暖阁内地龙旺盛,十分暖和。
沈知一进屋,丫鬟们喜笑颜开的替他脱去大氅。
勤王府的世子,已经有一年时间没有归家。
世子回来,这王爷和王妃笑脸也多了,脾气也更柔和,他们这些下人才更好过。
窦氏在暖阁内穿得单薄,内里着一身青莲色锦缎大袖褙子,内里一件棉质直领对襟袄,粉黛已去,只露出白皙的皮肤,长发用攒珠金花的梳篦拢起,端是端庄秀丽,清雅素净。
提起这个儿子,窦氏诸多埋怨。
“你还知道回来?这年关将近,我还以为你心里早就忘了我这个母亲!”
沈知将从沈玉兰处取得的白牡丹茶恭敬递上,“劳母亲挂念,儿子一路吃好喝好,无病无灾。一切都是为了给陛下办差,因此耽误了时间。不过儿子想着,无论如何,务必要赶回来同父亲母亲过年。”
见沈知回来并未空手,虽然礼物并不贵重,可到底一番心意,窦氏面色稍缓。
“既然是为陛下当差,自然该尽心尽力。只是你该知道,你这一去便是一年,京都之中有不少流言,着实是让为娘又气又恼,险些急出病来。”
“哦?”沈知眉梢一挑,“这回又有什么新流言?母亲不妨说来听听——”
“唉。”窦氏拿帕子擦了擦虚无的眼泪,又拿余光不断瞥自己的儿子,“无非就是那些话,说你什么好男风,一直拖着不肯成亲。又说那许家姑娘不过是你的挡箭牌,你退了亲,便天南地北的跑,不是心虚是什么——”
沈知不说话。
丫鬟捧上热茶。
沈知喝茶,并不言语。
“儿啊,京都流言纷纷,堵住流言最好的方式就是选个姑娘,尽快成亲。”窦氏说着说着起身,拿出珍藏的卷轴画轴,厚厚一叠,装满好几个箱子。
——咚。
窦氏将画轴重重的放在小几上。
“这些都是为娘一年来相看过的姑娘,其中已经筛选过不少,凡是歪瓜裂枣、德行不好的全都筛出去了。你且看看,哪家姑娘合你眼缘。”
沈知依旧不说话。
不说话,意味着不反对。
自家儿子这去了一年,这是开窍了?
勤王妃自认摸透了儿子的心思,当下眉目一喜,连忙召唤丫鬟,“快快快,快把画轴都打开,给世子瞧瞧——”
几个丫鬟笑着上前,依次打开画卷,并呈在沈知面前。
窦氏一下来了精神,站起来,声音中气十足,完全不见先前的懒散。
“这位是户部尚书郭建之嫡次女,年十七,性情温柔,最是贤良。”
“这一位是范经略使长女,如今十八,人比花娇。虽说被人退了亲事,可到底是男方过错,这姑娘本身是没得挑的。”
窦氏对着姑娘们的画像,一个一个的介绍。
京都所有权贵的适龄女子,她是挑了又挑,看了又看,姑娘们的样貌才学特点她都铭记于心。
可任凭窦氏嘴皮子磨破,沈知却依然坐在那里,岿然不动。
只偶尔抬抬眼皮,眼露鼓励,表示他在洗耳恭听。
说了半晌,终于听见沈知淡淡开口。
“就这个。”
窦氏一脸喜色,看向画像中的姑娘。
“呀,东宫太保之女,宴初华!这姑娘好啊——”
声音却戛然而止。
窦氏眉头微皱。
太保之女好是好,可她记得…这姑娘身子不好,从小寄养在相国寺中——
瞧这画像,宴姑娘身着深色缁衣,手持佛串,慈眉善目,飘然尘世。
这…这…
窦氏轻咬下唇,心思七转八回,实在不好浇灭沈知的热情。
这么多年,自家儿子还是第一次如此配合相看姑娘,她哪里敢泼他的冷水?
万一真跟兔儿倌那些清秀男子们搅和在一起,她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窦氏银牙咬碎,夸得很是勉强。
“宴姑娘好啊。宴姑娘好。这姑娘一看就温柔大气——”
沈知站起身来,淡淡一笑,“母亲若是不忙,这几日就安排在相国寺相见吧。”
“相国寺见?”
“是。亲自登门,以表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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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周庭芳便收拾了行囊准备出门。
岂料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对年轻的男女,两人约莫都是二十岁左右,形容邋遢,胸前还挂着“卖身葬父”的木牌。
卖身葬父?
都卖到新市街来了?
“公子,您买了我吧——”那年轻姑娘率先冲过来,对着她便是一顿磕头。
“公子,我和哥哥是敏州人士,去年秋天家乡发大水,娘和弟弟都被冲走了,只有一个爹爹带着我们来京都投奔亲戚。哪知亲戚不知下落,爹爹又病死了——”
那男子也奔过来,拽着她的衣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