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昭容面上浮现出一丝追忆:“因为我的母亲,她一直不高兴。”
陵容的心中,有了一丝预感,她侧耳倾听。
“从我记事起,她就不高兴。”
“她不喜欢从小伺候她的奶嬷嬷向她行礼,不喜欢我爹纳妾,不喜欢按照外祖母的办法和那些妾室斗争。”
“她还不喜欢李府的深宅大院,不喜欢卖身入府的丫头小子。”
“她只喜欢出去骑马,或者在屋子里制些小玩意。可惜,并没有人理解她。”
“所有人都说她不会享福,无事生非。”
“最终在我十岁那年,她郁郁而终了。”
从谦昭容的简单回忆中,陵容不难想象,她的母亲,应当是先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穿越者。
因为无法接受这个世界的尊卑等级,无法适应这个人吃人的世界,最终还是以另一种形式彻底离开了。
陵容心中升起万分惋惜。
这又是一个被逼疯的女人。
疯女人的下场,从古至今,都是一样的。
“那么,令堂有没有说过,不叫你入宫呢?”
谦昭容擦了擦眼角,说:“母亲临终前,的确有这个遗愿。”
“可是她也只对我说起过,最终也没有对父亲开口。”
“她只说,没必要了,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是啊,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穷人妻,富人妾,帝王妃。
只要是女人,命运就是一样的。
陵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谦昭容却说:“娘娘,其实我的运气还算好。”
“在家时,尽管母亲的行为在他人眼中有些离经叛道,可是对我这个嫡女,还是十分尊重的。”
“入宫之后,也受宠了一段时间。”
“后来伺候太后,也十分清净。我已经十分满足了。”
这就满足了吗?
如果在自己那个时代,她不必入宫,不必与几十人共享丈夫。
她可以读书,可以开车,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仅仅是因为还活着,仅仅是因为不愁吃喝,所以就满足了吗?
陵容努力压下心中的愤懑,她知道,如果她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尽管谦昭容不会说什么,可是宫里其他的人还是会发现。
到那时,自己就会变成下一个疯女人。
一个只有死路一条的疯女人。
清醒地死去,与糊涂地活着。
她是个现实的人,她身上背负了太多人的希望,陵容必须选也只能选择糊涂地活着。
尽管如此,她还是十分钦佩那个女子的勇气。
谦昭容见陵容神色郁郁,开解道:“其实我母亲走之前是快乐的,她说了 一句话,当时我不懂,可是现在却渐渐明白了。”
“您大概没兴趣听这些吧。”
陵容回神道:“不,我很有兴趣。令堂,堪称一代奇女子了。”
“我娘说,也许什么都是假的,但总有一样是真的。为了这一点真实,许多虚假也变得有意义了。”
这是在怎样的刻骨感受?
“令堂母亲的名讳,可否告知呢?”
谦昭容面露难色,她说:“我母亲姓赵,她的长辈或平辈,只叫她三娘,具体名讳如何,却不知道了。”
“也许她本名就叫三娘吧。”
不知道了。
不知道好啊,本来就不存在的人,又何必知道呢?
陵容压下心中的苦涩,宽慰道:“如今你的生活简单足乐,令堂应当也是欢喜的。”
谦昭容也笑了,她倒是十分乐观:“是啊,我娘说,不管在哪里,欢喜便好。”
暮色渐沉,不知不觉,竟然已经与谦昭容聊了一个多时辰。
菊清提醒道:“娘娘,今日是殿下休沐的日子。”
谦昭容闻弦知雅意:“既是如此,不敢耽搁娘娘与殿下团聚。”
陵容看了一眼面含微笑的谦昭容,随遇而安、知足常乐,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于是也就点点头,离了云罗殿。
宝哥儿读了书,休沐之后,总要先去给太后请个安。
论礼,陵容是应该陪着的,可是她今日实在没有心情。
回宫的路上,突然看见一道亮褐色的衣摆,闪进灌木丛中。
陵容本不想多管闲事,还是小顺子眼尖,看出那是芳若。
于是就不能不管了。
不用陵容使眼色,小顺子便自觉地越走越慢,直到慢慢与陵容的队伍分开,然后快速地钻到灌木丛旁边。
一个时辰之后,小顺子与宝哥儿一同回来了。
陵容有心留下小顺子单独说话,宝哥儿却一直赖着不走,脸上却很还挂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陵容一看就知道自己儿子没安好心,肯定是小顺子手脚不麻利叫芳若抓住,而宝哥儿正好解围了。
这个贱贱坏坏的笑容,一看就是来讨赏的。
“说吧,你这次又想做什么?”
宝哥儿嘿嘿一笑:“儿子这次什么也不想要。”
陵容不信:“你想要什么直说,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于是宝哥儿有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