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德雷斯又不待见自己。虽然因为贝莎的关系不反对他去主宫医院,但卡维也不喜欢硬着头皮去抢班夺权。要是让他一直这么闲下去,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在这座城市继续待下去。
好在奥斯曼给了他一丝“喘息”的机会,或许在救济院里找个病人救一救也是个不错的工作。
令人感叹的是,就连精神病人在选择度过余生的居所时,也会因为财产多寡而有许多种结局。
有钱的可以住进精神科医生在郊区开设的疗养院,那里有山有水有田野和庄园,让他们充分感受到自己失去的只有些许精神。
地位稍差些的,可以以相同的价格住进市区的疗养院,虽然硬件设施没那么高级,只有庄园,但病友里却有不少艺术家。以前大家都是沙龙里的常客,彼此都互相认识。
再穷些,大概到了中产阶级的水平,住的就是普通的精神病院了。没有舒服的温泉和其他享受的东西,取而代之的是冷水水疗、催眠、麻醉、灌肠等等。
再落魄那就是工薪阶层了,他们往往没时间也没钱去精神病院,只能在工作岗位上做到干不动为止,然后免费被人拖去最差的精神病院囚禁起来。
鉴于已经有许多精神科医生提倡对精神病患实行“非监禁性”治疗,绝大多数精神病院都放弃使用机械性约束治疗他们的患者,所以这类以囚禁为主的精神病院并不叫精神病院,而是临时监管所,只能保障日常生理需要,其他一概不管。
像什琳娜这样的女人,救济院和收容所才是她去的地方。
而如今,映入眼帘的临时收容就委身于一家破落教堂旁边。或许外观上还算过得去,至少它还有完整的房顶,还有窗户和土墙,甚至还有阁楼。可要是进入里面,就要面对扑鼻的恶臭和肆虐到普通人怀疑人生的蚊虫叮咬。
这里没有床,只有一团团破布破毯子和杂草铺,什琳娜就蜷缩在角落里。
瘦,极致的瘦。
不是那种病态恶液质所带来的全身衰竭,也不是缺维生素和蛋白质的水肿和皮包骨头。什琳娜的瘦就是长期饥饿所导致的,最纯粹的那种瘦。
贫血让什琳娜的脸上没有血色,除了偶尔会有面部肌肉在抽搐外,看不出和死尸之间有什么分别。好在她的身边还有半块没能咽下去的黑面包,她的手也还能动,就算挺了个大肚子,还能侧躺着给一件衣服缝钮扣。
为了清洗方便,她的头发被剪碎了,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脚上自然不会有鞋子,脚底有好些伤口,许多都愈合了,但有一条正在溃烂流脓,时不时就有苍蝇停在那儿尝上两口。
“本来负责管这里的人刚来没几天就受不了了,带着政府发来的抚恤金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一位负责的修女手里端着一大盆脏衣服,对他们说道,“这里的人只要神志清醒能动弹的都要工作,做最简单的计件零工,大概4-8个小时左右。他们没法长时间集中精神,8小时是极限了。”
“你们呢?你们也要工作?”
“我们是隔壁教堂的,本来钱就不多,想要维持这里的日常需求,我们也要工作。”
“一天能赚多少钱?”
修女指着门外晾晒衣服的修女:“我们一个人每天能赚2法郎,但和她们一起平均下来,也就30-50生丁,只够给他们买面包的。”
“这也太少了。”卡维继续问道,“她的肚子?”
“肚子?”
修女放下脏衣服,在旧裙子上擦擦手,看着面前四个衣着光鲜的男人,笑着说道:“如果你连着三四天都吃不到东西,饿昏了眼,踉踉跄跄地走在马路上。这时一个男人说有吃不完的牛排、面包和红酒,你也会义无反顾跟他走的。”
这时门外另一个年龄稍长些的修女晾好了衣服,提桶走了进来:“你们在明知故问吧?干这个总比死在路边,变成一具没人人领的尸体要好啊!”
卡维有些听不下去了,直接帮什琳娜办了手续。
所谓的手续其实很简单,就是在他们的本子上签个字,然后帮她收拾完东西就行。什琳娜还和其他人不一样,除了放在身边的一本小册子,没别的东西了。
临走的时候,卡维留下了一张100法郎的钞票,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也许奥斯曼是真的喜欢她的文字,刚拿到那本小册子就翻了起来。还是和那本书一样的情况,破破烂烂的封皮,模糊到看不清的书名。
和那本已经写完的书不同,册子里只潦草地写了个开头,大概四五张纸的样子。
“太奇怪了!全篇竟然没有一处涂抹的痕迹,没改一个字!”奥斯曼看得很认真,“她的天赋实在惊人,我从没见过任何写得比这更精彩的文字了”
卡维没那个兴致,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让这个女人活下去:“奥斯曼先生,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坏消息是,除了还活着,她身上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
奥斯曼合上了小册子:“那好消息呢?”
“他们还活着。”
卡维在马车上给什琳娜做了体检,越做他的眉头皱得越紧,也越头疼。
肉眼可见的就是足底感染、营养不良、口腔溃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