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全程记录、化验报告以及火化记录,每一件调出来,都在反复提醒他,他的孩子真的没了,可他根本无法相信,明明他走之前,小福还好好的。
他甚至可以将他抱在怀里,贴在心口处,小福的心跳明明在很努力的跳动,他都能感应得到。
可为什么就没了...
他无法相信他的孩子会那么脆弱,更无法相信他和她的感情也会那么脆弱。
“池哥,带孩子去寺庙吧...”
那间装修精致的房间,摆满了女孩子喜欢的毛绒娃娃、星星灯、婴儿摇篮,甚至他将他孩子三岁之前的小衣服都买好了,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柜子里。
湛蓝色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悲痛,阿水调整好情绪,走进那间房间,男人抱着那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靠在角落,高大的身躯再也没有往日的坚定和力量,颓废到灵魂仿佛被抽空般。
见男人这样,阿水心脏又是一阵紧缩,喉咙上下翻滚着,艰难地继续开口:“池哥,你不能这样整天抱着他,他来人世间一趟不容易,灵魂都没有归处...”
声音越发哽咽,“带他去寺庙祈福吧,下、下辈子会不会好过些...”
按照南亚当地习俗,早夭的孩子要送去寺庙超度,灵魂才能得到安息,否则魂魄消散只能化作孤魂野鬼游荡在人世间。
这些宋池都知道,他不是不想去,只是他担心他去了,就是承认他的孩子死了,他与她彻底结束了。
可他也害怕他的孩子连下辈子都没有,明明他最不信这些,可如今轮到自己的骨肉至亲,他却还是信了。
挣扎斗争着,他抱着小盒子站起,“好。”
艰难从口中吐出的一个字,却也让他喉咙干涩到像是被砂纸磨擦过一般。
说好了,下辈子,还要来找他们,做他们的孩子。
-
寺庙里,巨大的佛像下
他跪在蒲团之上,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小盒子,头砸在地上时,僧人念出了往生咒。
寺庙外,满园姜荷花前
她躲在山门之外,望着跪在佛像前的高大男人,弓着的腰深深刺痛着她,眼泪无声滑落。
雕花木盒之内放着一沓厚厚的信。
他得知她怀孕的那天,喜不自胜,特意每天落笔记录她小腹的变化,尽管他都没见到他的孩子,可他每天除了隔着肚子给孩子讲故事外,闲暇之余,便是写日志。
以前那本日志记下的都是关于宋池自己的事情,他从去英国留学就开始记了,里面无非都是记些一天要做的事,他是个细节控,处理事情要求做到一丝不苟,所以落下的每一笔都枯燥乏味。
可二十六岁那年,他去了趟金陵,头一次,落笔写下:孟秋之月,日在翼,初见裙钗,于金陵城中,即刹那永远。
刹那间的一眼万年,可他却渴望那是永远。
再遇时,那本日志落笔便永远是她。
他在想待到暮年时,翻看这本日志,她站在眼前,纵使那条裙角绣着朵朵梅花的白裙不再,可她仍是十七岁的孟秋。
昨晚他拿起笔,记下了他以为的最后一篇关于他的孩子的日志:
小福:
没有日期,没有天气,因为爸爸不想写那些拘文牵俗的话术,可能这个词语,宝宝也看不懂,那就简单告诉宝宝,爸爸不想记下这天。
以前爸爸是不信那些生死轮回、因果宿命,可宝宝要去了,所以爸爸信了,希望我的小福下辈子好好的。
出生就能哭就能笑,而不是紧闭着眼睛,那样真的会让爸爸妈妈担心害怕。
即便是写信给宝宝,爸爸都不敢告诉宝宝,爸爸是个坏人,是个很坏很坏的人,但我想宝宝应该也知道了,所以吓得都不敢来爸爸家了。
宝宝应该知道爸爸对妈妈做过不好的事情,母子连心,宝宝什么都知道,所以也在生气,连爸爸的梦里都不来。
妈妈是个很乖很好的女孩子,在妈妈的家乡金陵,她活得很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是爸爸强迫她来了南亚,南亚是爸爸的家乡,这里一点也不好,不仅妈妈觉得,爸爸也是这样想的,这里像地狱一样,可爸爸还是自私的将妈妈一寸寸地扯入地狱,也像个魔鬼一样把我的小福带到这个炼狱般的鬼地方。
身上插的那些针管肯定让宝宝很疼,一遍遍的心脏骤停,一遍遍的抢救,爸爸都不知道宝宝是怎么熬过来的,可是爸爸真的希望我的小福能活,所以就允许了那些医院的叔叔阿姨去扎宝宝,希望宝宝不要怪他们,要怪只能怪爸爸,所有的错误都是爸爸造成的,但爸爸还是希望宝宝能到我的梦里来,我还没怎么好好见见宝宝。
但我想,我可能是精神分裂了,居然还在幻想宝宝能来,毕竟爸爸是个坏人,只会让宝宝害怕,让妈妈避之不及。
是不是很好笑?我居然还在幻想宝宝能帮帮爸爸,去妈妈梦里的时候,能不能告诉她:我爱她,我不想和她分开。
宝宝可能真的觉得我是个神经病,明明可以宣之于口的话,却还要宝宝去说,觉得我真是个懒鬼,可宝宝,妈妈已经不爱爸爸了。
我说,她不会信的,我是个满口谎言的人,信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