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珏在寨门前跪别风晏夫妇,这一次下山,她跟师父师娘诚心长谈,说尽了好话,才得到二位的默许。
谢容音一边给她披大氅,一边细语叮嘱,风晏则将一柄黑剑赠与她,最后只嘱咐了四个字,万事小心。
氅衣阻隔寒风,宝剑压身很沉,她望一眼一旁的众人,这次跟上次不同,连柳婶也来了,眼里都是殷切不舍之意。
她不敢多看,翻身打马离去,这次,她依旧没有回头,仿若没看见那两个泪眼巴巴的孩子一般,看似走得那般洒脱,实则心有万千牵挂。
懂她的人都知道,她越是如此,心里就越是没放下。
左风紧紧拉扯住左戎手里的缰绳,逐字逐句叮嘱,一副说多少都不够的架势。
柳子歇将一个包裹塞进左戎怀里,他没那么多话说,也敛尽了情绪,只字未留,只牵着曲砚退到一旁,静静目送那一骑远去。
眼看着主子远去,左戎心下生急,一把夺回缰绳,丢下一句照顾好山上,便打马紧随而去。
左风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甚是伤怀。
这一别,归期不定。
他们要走的这条路,太艰难,也不知道能走到哪一步。
前日夜里,风珏将他跟左戎叫到一起,认下了他们的身份,并坦诚相告她的决定,一直谈到深夜方休,沉冤昭雪这条道不好走。
不好走,也要义无反顾地走。
左戎打马紧追,到了山脚才跟上,新主子终于认下他了,他自是欢喜的。
冬阳洒下片片温暖光辉,卸去风里几分寒凉,疾行半日,在临近合溪镇的时候才慢下来。
一入镇子,曲北鹤兵败云边城的消息,就铺天盖地一般地卷过来,这次到这里,跟上回不同,消息到底是传到了这些偏偏角角。
“真是造孽啊,全都死了,都是他害的......”
“胡家巷子里的胡三娘已经晕死了好几回,他家老大老幺都在那罪人手下当兵,这一下全没了,怎么活?”
“听说呀,那罪人贪生怕死,不战而降,开门放那些强盗进来......”
“天杀的,死全家,怎么就能开门?”
“哎呀,现在当官的,有几个是为我们这些哈老二着想的,自己当了官,就乐呵去咯......”
“要我说,这罪人就该千刀万剐......”
“就是,不仅千刀万剐,还要下油锅炸,那么大个将军,守不住城,要他做什么?”
“唉,辛辛苦苦交税交粮给他们,还不如北燕那些强盗,他们进城了,一没抢,二没偷,三没杀人,唉,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
这些话似毒箭一样穿心,即使身在暖阳下,兜头的北风一吹,周身沁凉,一直凉到了骨头缝里。
左戎捏着拳头,欲上前去理论,被身旁的人一把逮住,他动弹不得半分。
左戎闷声辩解,“主子,他们不可以这样说将军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全都是污蔑,在他们眼里拼死护城的将军,竟是不如压境的敌贼。”
风珏扬起头颅,沉沉出声,“你既知他们什么都不知,又去理论作甚么?你就是说再多,说的都是真的,谁又会信?不过是白白浪费口舌罢了。”
“我......”左戎一时失语,心头满是愧疚和不甘。
“不过是一群不知真相、不辨是非的普通人罢了,被有心人用假言所惑,理论不清的。将军是什么样的人,你知我知天知,若还有人能记得他半分好,已是奢望。”
左戎很不甘心地闷声辩白,“那就任他们这样污蔑将军、诅咒将军么?将军自己都没能进门......”
怎么能?若是没碰上便罢了,随他们说去,可既然已经碰上了,便没有就此放过的道理,她没那么大度,即便相信这世上真有活菩萨,那定不会是自己。
再说,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连他都进不去的城门,竟然有人颠倒黑白说他开门放贼,这就是污蔑他投敌献城!
兵败一事认了,别的,可一概不认。
“哎,这银子是谁落下的?”一个声音忽然在众人身后炸响,刚刚还在指点江山的各位人士,立马转了战场,并开始争相抢夺银子。
“是我的!”
“胡老瘪,你放屁,就你那穷酸样,铜板都没见过吧!明明是我的!”
“诶,是我的,我才从老婆子那里拐骗来的......”
“诶,你怎么能打人呢?”
“打的就是你,明明是我的银子,你抢什么?”
“哎哟,打死人了,胡老鳖要打死我啦......”
刚还聚在一起高谈阔论的人,瞬时扭打在一起,哪里还有什么一起坐下来指点江山的情分可言,只有鼻青脸肿地收场。
风珏冷冷瞥一眼混乱不堪的场面,将这枚碎银子扔给远处的左戎,丢下一句,“自己的银子可要收好了!”便牵马走了。
左戎将这枚碎银子搁在掌心,定眼凝视,渐渐地,弯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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