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要做出一点惩戒给外人看,解重舟毕竟还是不忍心,从观音阁上下来。
把无双交给师兄,乌姀三人把事情经过告知师尊们,便顺从地跪在正门,路过不少人纷纷驻足观望。
无双,是她们一同为那女孩取的名字。
寓意是天下无双。
跪了不过两个时辰,头顶投下一片阴影,乌姀眯着眼睛抬头看,撞入一双溪水生寒的眸中。
“师尊。”
“腿可还好?”
“师尊你看。”
乌姀炫耀似的掀开衣袍,膝盖正正好好跪着自己的鞋履。
解重舟:“……”
他震惊又狐疑地打量自己的小徒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她似乎有哪里变了。
但要他具体说出哪里变了,又似乎没变。
“月月失踪这么大的事,你们几个为什么如此冲动?不通知我们?”解重舟挨个额头点过去。
“鲁莽。”
“冲动。”
“愚不可及。”
乌姀捂着额头,“凭什么我是愚不可及!”
她觉得自己比师姐还是聪明那么一丝丝的。
“那就你先来说,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没有一个人通知我?”那张总是春风满面的脸上,此时笑得咬牙切齿。
乌姀挠挠头,“我没想到。”
她独行侠当惯了,生死关头唯有自救,哪有人可以救她,如果每次遇到危险都要摇人的话,她早投胎八百回了。
她又热情替其他两人回答,“娘娘我是不清楚,凤鸣那脑沟子浅的绝对是没想到!”
“你呢?”
白枫鲤想了想,她也有些好奇,当时为什么一向做事周全的自己,居然没想到先报宗门,其一大概是不习惯凡事都通报,二是:
“没想那么多,跟在蝶蝶旁边,脑子一热就冲动跟上来了。”
“脑子也会传染?”解重舟上扬的疑惑语气狠狠伤了乌姀一把。
“那你呢,月月。”
君皎月抬眸,“因为我知道大战在即,岳冥宗不能与承天宫翻脸,修凡两界不能起内讧,我也知道告诉你们也不会得到实质性的改变,所以说了也只是给师尊们平添忧愁罢了。”
她更知道,就算没有女婴塔,这世界上等着她们的考验还很多,连活下来都是一种万幸。
可是在幻境中涅盘,她的思绪已经完全不同了,没有人能决定生灵的生死,无论是人还是动物。
这件事是解重舟上任以来,同样埋藏在心底的心事。
若他可以只顾自己一人,他可能也会选择同君皎月一道。
可是他不可以,他身后还有整个岳冥,甚至牵扯其他七宗,每一步路都要走得谨小慎微,诸多考量。
所以君皎月也曾不止一次与他说起过女婴塔,解重舟却不能帮。
“下次若再有这种事发生,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们,至少,我们可以护你们性命无虞。”
他拍了拍乌姀的头,“知道你们散修当惯了,可如今你们入了宗,便是有了靠山,偶尔也可以依赖依赖我们。”
解重舟笑了笑,“我们修炼多年,不就是为了给你们当后门的吗?”
“好了,起来吧。”
乌姀正要站起,却想到了什么,重新跪下,“师尊,你让我们起来,可是有条件的?”
“承天宫和紫榴村那些村民们松口了,他们可以原谅你们,代价是……”解重舟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是你们道歉,并且重新协助重建神塔。”
说到最后,连他都有些说不下去了。
这惩罚看似容易执行,对她们来说却太残忍了。
要她们亲手重建婴儿塔,就是要她们亲手打碎自己的信仰。
“师尊。”乌姀认真抬头看着解重舟的眼睛,脸上没一点笑意。
“我持剑的意义,不是为了飞升和长生不老。文人握笔挥墨是为鸣天下之不公,而我持剑是为了斩尽天下不平。”
“若是结局与初心背道而驰,那我对不起手里的剑,也对不起我自己。”
她不会说话,只是想把自己的心里话传达给他。
解重舟垂眸看她,猝不及防被她眼中的赤诚烫了一下。
身处高位几百年,他的初心像是被一层宣纸蒙上,看似轻触即破,实则固步自封,她的赤忱像是一点火星落在宣纸上,跳跃,燃烧,沸腾,露出原有内里。
千言万绪,他化作轻轻一声叹息,“下次,莫要如此冲动了,你的前路还长,开罪承天宫是没有好下场的。”
“修仙者空有热忱而无力,是大忌。”
作为过来人,他曾经何尝不是妄想一剑平四方,号天下不冤,斩乱世之人。
他的小弟子和年轻时候的他很像,一样无所畏惧,一样锋芒毕露,等待前方四处碰壁打磨棱角。
乌姀觉得自己就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她不懂解重舟心里所想,无来由冒出一股无名火。
“我是修仙者,但是我更是人,有血有肉的人。”
她直言不讳:“修仙之路还要倚仗承天宫?那我修什么仙,我去他们门口给灵宠修蹄子去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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