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想,要是我不固执己见,不强求瑛灵活下来的话……”君皎月说不下去了,仰起头强忍着眼泪回去。
她看见密不透风的塔身,像是内里根茎已经完全腐烂的大树,窒息逼仄,压得人喘不过气,它像是极有耐心的猎手,等到猎物自己奄奄一息时才会出手,剥皮噬肉,而它滴血不沾。
“如果我不逼她的话,她是不是就不用遭受这么的痛苦,从瑛灵下葬的那天起,她的死就似乎成了我的心病,我再也找不到修炼的意义。”
这一直是君皎月的心病,根深蒂固了整整三十年,修为不得寸进。
说完,她像是终于能将自己的心事倾泻而出,佯装轻松地笑了笑,“说出来好受多了,还得谢谢两位师妹。”
可乌姀分明看到,她苍白的唇瓣还在细细密密地抖,根本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
她没有想到,平日里明媚艳丽的师姐,心里居然还压着如此沉重的记忆。
“师姐,这不是你的错,三十年前不是,现在更不是,你一直做得很好。”白枫鲤认真地盯着她,双目对视间,她突然轻轻地拥住君皎月。
她轻拍着她的后背,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君皎月丝绸般冰凉顺直的头发,声音低低的:
“抱歉,我不常和女孩子打交道,不会安慰人,但我觉得你可能需要一个拥抱。”
君皎月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像是十年的委屈都被这一个柔和气息安抚,压在心底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压不住悔恨和委屈,埋在白枫鲤颈边抑出哭声。
“我不想的……我一直想让她活着……”
乌姀在旁边默默流泪,但她只能看着两人抱头痛哭,在一边孤独自抱自泣。
她忍着哭腔,双目红肿,委委屈屈地伸出双手,鼻音瓮声瓮气,“我也要抱。”
白枫鲤哑然失笑,给她让出了个位置。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三个把对方都聊崩溃了。
君皎月泪水流干了,才不好意思地从白枫鲤怀里起来,擦了擦糊了一脸的眼泪鼻涕,破涕为笑,“我是师姐,居然在你们面前……这么丢面子。”
“毁了这塔吧,师姐。”乌姀又重复一遍,“这一次,有我们一起。”
君皎月想极力撑起眼皮,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蚕食她的灵力,她浑身一软,神智渐渐变得恍惚,“好……可是我现在好累……”
“没关系。”乌姀捏了捏她的手,声音轻轻,将温暖的掌心覆在她眼之上,“睡醒了就好了。”
“一切都会过去的。”
“天会亮的。”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更是说给塔内的孤魂听。
天总会亮的。
不管是日长夜短的夏日,还是日短夜长的冬日,天总会亮的。
就让她用手中的剑,提前斩破黑暗,迎来曙光。
乌姀握紧剑,用了三分的力气劈向塔壁,纹丝不动。
“再试一次。”白枫鲤用眼神鼓舞她,“这次,就用尽全力。”
乌姀点头,足尖一点,身子轻盈地飞跃而起,她重重空中舞出一剑,一只金鹤从剑锋冲出,尖喙如矛却自行转换方向,直直刺入——观音石像心口!
乌姀瞪大眼睛。
为何她的万灵归服自己换了方向?
自石像心口处出现一道裂痕,如同蛛网一般慢慢爬至整个石像,一瞬间轰然裂解化作齑粉!
彩光大放,绮丽无双,眼前的观音像丝毫不似人们口口相传的素净佛像,反而艳美绝俗,衣着光彩,手捧琵琶遮面,如同被安置在上堂的精美彩瓷。
白枫鲤把昏迷中的君皎月,卫凤鸣和谢锒琅拖去隐秘的黑暗角落,再把那女孩也一并拉过去,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懂,语气冷静却飞快:
“听着,这三个哥哥姐姐不是尸体,不能吃,知道了吗?”
不等她回应,她反身抽出骠将,与乌姀并肩而立。
乌姀有些结巴:“观,观音?”
“多子观音,彩女。”
彩女唇边带笑,眉间红点授神意,朝她们伸出手,如同色彩绚丽的敦煌壁画:
“后生,庇护你多子多孙多福气。”
乌姀惊得倒退两步,和白枫鲤撞在一起,深吸一口气,“好毒的诅咒。”
对女修说保佑她多子多福,修仙界哪个女人能忍得了如此恶毒的诅咒。
白枫鲤冷静道:“反弹。”
彩女的满面笑容不变,收回自己的手,带着回音的声音妖邪诡谲,“你们可知,我这塔只有死人才能入?”
乌姀眨眨眼,“村民有说。”
“既然知道,为何明知故犯?”彩女声音赫然放重,“还胆敢惊扰本座,你们罪该万死!”
“我们只是想求救我两位朋友的方法,他们也没做错什么吧?”
彩女轻哼一声,“男人都该死。”
“那你不要把他们当男人好了。”乌姀一本正经,“其实他们也能是女孩的。”
彩女脸色一沉:“我说他们是男的,他们就是男的,我要他们死,他们就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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