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昭昭听奶奶絮絮叨叨像在对她说,又似在对自己说,捧着个比她脸还要大的粗瓷大碗,努力的往嘴里吸溜着稀薄的玉米糊糊。
她把干粮笸萝里黑漆漆的高梁地瓜两掺面的窝头向奶奶推了推,“奶,我喝粥就饱了,这两个窝头您吃了吧!”
韩赵氏伸手拿起一个窝头硬塞进韩昭昭的手里,“咱俩一人一个,奶奶这几天没心思做饭,糊弄好几天,都把你饿瘦了。
等过去这段时间,等奶奶缓过这茬来,给你做好吃的改善改善。”
老太太看着孙女的小脸,才几天工夫,就变得腊黄腊黄的,这才惊觉自己不能再这样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了。
逝者已逝,她应该打起精神来,说什么也要把孙女照顾好,抚养她健康长大。
她心里暗骂自己真是老糊涂了,家里死过那么多人,她韩赵氏还不是硬撑过来了。
咋的,熬到新社会了,她还要趴窝了呢!
现在儿子儿媳妇她都管不上了,剩下这根独苗,可不能让她出事。
孩子生病夭折她又不是没经历过,这次说什么也得保住老韩家的唯一的孩子。
“奶,我真吃不下了,再硬吃我就吐了!”
这话不是虚的,穿过来这几天,顿顿都是玉米稀糊糊和粗粮窝头就老咸菜疙瘩,她感觉胃里直泛酸水,真咽不下去。
韩昭昭已经适应了这具身体,也适应了和奶奶相依为命的生活。
每当看着奶奶慈祥坚毅的脸,她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她前世的姥姥。穿越成小孩子,经过这几天的默默观察模仿,现在她身上已经没有什么违和感了。
即便和原身有些不同,韩赵氏因为乍然失去儿子和媳妇,一直浑浑沌沌的,也没有发现。
至于街坊们,更不会有所察觉,家家活那么多,天天忙的脚打后脑勺,谁会注意邻居家的小孩子呢。
何况她家摊上这么大的事,别说孩子了,就是平日里开朗能干的韩赵氏,不也变了性子吗?
以前多敞亮的东北老娘们,家逢大难,性情大变,大家都明白!
在这种情况下,韩昭昭换了芯子,不再是以前的韩昭昭,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韩昭昭偷偷松了口气,总算是蒙混过关了。
韩奶奶她们这代女人,都是从旧社会走出来的,没念过一天学堂,不认识什么字,也没人给她们讲过什么理想和道理。
但她们却是最善良淳朴坚强的一辈人,历经磨难,百折不挠。只要一息尚存,就会努力活着。
苦、难、生、死,都打不败她们最顽强的生命力。
短短的几天时间,韩昭昭从奶奶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她想,她好像明白了老天爷让她穿越到这个年代的意义。
从此以后,她要努力把前世的一切深埋内心深处,做好韩昭昭,照顾好这一世的奶奶,这是一位多么让人尊敬爱戴的老人啊!
来到这个年代,吃苦的思想准备她有,可是身体生理反应真拉垮。
她很难想象,现在三年灾荒还没来,平时虽然吃不好,但是也能吃的饱。就这饭食她都难以下咽,等明年以后,粮荒来临,她该怎么办?
据说,那时候大家都吃树皮草根观音土了,饿死的人非常多,尤其是老人和孩子,脾胃虚弱消化不了那些植物纤维,是死亡率最高的人群。
她们家祖孙二人,老的老,小的小,想撑过去这次灾难,是个很大的考验。
韩昭昭这段时间精神很是疲惫,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七岁的女孩韩昭昭,对奶奶的悲伤感同身受。
有时候,她也会精神恍惚,像是一个旁观者,看家里人来人往,如同在现代看舞台剧。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家大门上残存的红对联变成了白色的,门坎边插上了火纸撕成的门幡。
居委会的人来了,关心慰问她们祖孙的生活情况。胡同里的邻居奶奶大娘来了,陪奶奶坐坐说说话。
隔壁的长辈大爷叔叔哥哥们来了,帮她家补了屋顶破碎的瓦块,还替家里买回了下个月的生活用煤。
韩昭昭帮忙卸车,发现这个月拉回来的都是蜂窝煤。
对于这些人,韩昭昭有的认识,有的面熟,分不清谁是谁家的。也有的她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奶奶拒绝了很多婶子大娘的帮忙,家里的活能自己干坚持自己干。
到了晚上,奶奶对韩昭昭说:“咱能不欠人情尽量不欠人情,以后咱家老的老,小的小,也帮不上别人家什么忙,时间长了,别人会觉得咱们欠他们情份。
不对等的情分,咱家不需要。常言说,靠山山倒,靠河河跑。昭昭啊,过日子还是要自己挺直腰板,打铁还需自身硬!
想过好日子,不能靠别人接济,咱们的自己努力!
昭昭,小芸、小莲她们再来找你玩,你跟她们出去玩吧!明天你妈就过一期了,奶奶把你鞋上敷的孝撕下来,你就可以出门了。”
韩昭昭摇摇头,“奶,我不想出去玩,我在家陪你,帮你干活。奶,我妈不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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